??Column fifty e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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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厄斯离开了房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希望他是去给自己降降火。税务计算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耐心,这个房间几乎被他砸碎的东西毁掉一半,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里曾经发生地震,还是震级十级的那种。
而我自始至终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他也许不想休息,但这并不代表我也不想。
在他烦躁不安并走来走去的时候,我悄悄从旅行袋中找出所谓不可信的现代科技——计算器,然后剩余的时间里就在控制着按键的力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完成每一次计算里度过。
现在你应该马上起来,找到凯比或者艾蒙,麻烦他或她再找一间空房间。
大脑中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我,我得赶紧找到凯比或者艾蒙——如果我不想和凯厄斯共住一屋的话。
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我环视四周,觉得没必要把旅行袋拖着走,可以等找到新房间之后再回来拿,反正以吸血鬼的速度那绝对要不了多久。
但是,我又摇摇摆摆地往旅行袋的位置走了两步,从里面拽出蒂亚下午送得那一大堆像是布料的衣服,还有几本封面是不同托斯卡纳风景区画的笔记本——这本来是我从吉安娜的前台抽屉里翻出来准备做笔记用的——而现在我打算把它当成回礼送给蒂亚,顺便把这些衣服交给她保管直到我们离开那天再取回来。
如果类似今天这样的工作,明天乃至后天都仍需继续的话,我忧心忡忡地想,凯厄斯绝对会把房间里所有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扔个遍的,这份心意很容易就会得到一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把衣服装进塑料袋里挂在手上,笔记本夹在腋下,我摇摇晃晃走出了门。白色宫殿的夜晚和普奥利宫一样安静,甚至因为它坐落在沙漠深处,这份安静里少一分庄严的寂静,多一分空旷的荒凉。
我打算先去找到蒂亚,去会客厅的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去蒂亚房间的路我还记得。我可以先找到蒂亚,把东西交给她,然后麻烦她告诉我凯比房间的位置——如果她下午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他们房间的话。
我抱紧怀里的东西转过走廊上一个弯,如果不是,我就得询问小门边守门的女人,前提是她们听得懂意大利语。
找到蒂亚。
这个愿望看起来如此简单,但实现起来却远比想象中困难。
没费什么劲就找到蒂亚白天送给我衣服的房间,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也许他们在淋浴。我等了一会之后再次加重点力气敲门,仍然一无所获。蒂亚不在这里,或者这里根本不是她的房间,最终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找不到蒂亚,刚才的计划自然就作废了。我只能先回到那间我和凯厄斯共用的工作室,然后从那里出发尝试回到会客厅,顺便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遇到凯比或者艾蒙。
但这个计划的实施同样困难重重,不论是普奥利宫还是白色宫殿里似乎都不喜欢现代照明工具,至少他们不喜欢广泛应用它,这直接导致了在经过一个走廊拐角时,我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女人来不及停住脚步,差点迎面撞上彼此。
女人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撞到我身上,现在我能看清上面放着的是个银色水罐,水罐里装着的水如月光一般清澈,而它们全部泼到我胸前的衬衣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惊慌失地把盘子抱在胸前,用不太熟练的意大利语低声道歉,她看上去害怕极了。
“没关系,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就好了——你知道凯比住在哪里吗?”我缩回下意识打算拍打她肩膀以示安慰的手,那种举动大概只会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更加惊恐。女人张着眼努力分辨我的话,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只是拼命摇头,鞠躬,重复着抱歉的话,最后把我逼得不得不抢先一步落荒而逃。
逃走了,我才发现还有问题没有解决,而且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可没有那个房间的开门钥匙啊。
可是我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品还有书籍资料全部都在旅行袋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胸口前一大团水渍,感受着贴着皮肤的冰凉,心里有种想把房间大门一脚踹开的冲动。但最后理智让我刹住脚步,踹开门只会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脾气暴躁不该传染的,我又不是凯厄斯。
拿不到旅行袋就拿不到换洗衣服。我有些头疼地蹲在墙边,反正晚上我是肯定不会在那个房间休息的,所以即使进不去也没关系,东西大不了明天再拿。
至于湿了的衬衫外套·····我看了眼手里的塑料袋,突然很想尖叫,真是毫无善意的安排。
····
我记得回到房间的路上有一个杂物间,那是给在白色宫殿里穿行的女人使用的,她们从中领取水桶和抹布,或者其他打扫卫生使用的器具。杂物间隔壁是一间水房,我可以先溜去那里把衣服换掉,换下来的衣服就塞进塑料袋里藏在水房,明天一大早再回来拿也没关系,只要记得路就没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我无比顺利地找到水房,又无比顺利地换上蒂亚送的被称为丘尼克的白色裙子,裙子是紧身的直筒裙,走起路来有些费劲,但这并不是最难以忍受的。
我本来不想穿戴轻薄的深蓝色面纱,但夜风吹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凉意,我看着水房里的一面小镜子,觉得这不是我自己。
蒂亚,或者说埃及人对有袖和无袖一定有很深的误解,那两条裙子穿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分别,怎么样都是露出整个胳膊。而且这条裙子腰以下的地方明显宽大一点,风从脚底下灌进来。赶紧用面纱把整张脸胡乱包起来,滑腻的布料轻轻落到皮肤上,遮住脖颈和一小片肩膀,我祈祷没有任何人认得出我。
这样具有地方特色的装束,再配上沃尔图里的黑色长靴显然是不合适的。反正也不需要回房间,怎么样都是在外面度过一个夜晚。
我想起蒂亚白天关于夜晚沙漠的种种解说,最终决定走到沙漠里去凑合一个晚上。
将长靴和装着衣服的塑料袋一起在水房里藏好,我拉起裙摆有些不习惯地走几步,生怕动作幅度太大把裙摆撕裂。在确定好一种不至于撕裂裙摆的步行幅度后,我光着脚潜入了黑如焦油的天光。
穿过走廊,踏入沙漠,沉进夜色。
经过白天阳光的洗劫,夜晚的沙漠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缠绵的水意。干燥的足迹遍布每一缕流动的空气,继而渗透沙粒,侵入地底。
平滑如山川的沙漠,在夜色里长出黑色的影子,顺着夜风吹拂的轨迹增减及流动。体型微小些沙丘的运动轨迹是很容易被捕获。
我停住脚步,看着一抔细沙像细小的地面径流一样从脚边滑过,后面还有更多的跟上来。流动的沙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如同骑士护卫队一样紧紧追随着沙漠里跋涉徒步的勇者,它们机灵警惕,行动迅速,尽职尽责,用自己的身体默不作声替萍水相逢的临时主人抹掉深浅不一的足迹。
再往前走,银河在脚下铺开。月亮的光辉变得黯淡,微弱,直到再也找不见踪迹。夜空彻底寂静下来,像是为一场大戏开幕前精心筹备的序曲。
天亮了。
一颗又一颗明亮的星星,如同被点燃的轨迹,野火一样在天空中烧起来。它们摇曳的火舌是变化多端的,它们喷射的火焰是深紫夹蓝的,它们拖行的火光是纯粹乳白的,如同刚下过一场新鲜的春雪。
我停住脚步,在沙地上坐下来。沙子并不能长时间储存热量,经过白天阳光暴晒,石头在夜晚也具有温度,会缓慢释放白天积累的热量,但是夜晚的沙子得到的永远是冰冷。
不过吸血鬼是早已失去体温的生物,冰冷不会让我瑟瑟发抖,恰恰相反,我觉得这很凉快。
将遮住裸露皮肤的面纱解开,深蓝色的面纱如同另一块天幕,柔软宽大,被我勉强叠成方块状垫在脑后。我稍微用力,将四肢埋入沙地里,让温凉的沙粒亲吻裸露的肌肤,在惬意翻飞的夜风中欣赏铺天盖地的盛大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