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既然开了头,稀里糊涂也能接下去:“小鸟对土里的种子说,你为什么不发芽呢?种子说,没有阳光是不能发芽的。”
“小鸟想了想,衔起埋在土里的太阳,天就亮了。小鸟说,我把太阳托起来了,你可以发芽了。”
太阳为什么在土里,这不合理。
沙子簌簌往下落,埃兰硬着头皮往下说:“太阳出来了,种子果然发芽了,开出一朵美丽的花。花朵看见小鸟原来只有骨头,便问它:太阳会伤害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鸟说,你要是嫌弃我我就不说了。”
“花朵懒洋洋地说,你说吧。”
“小鸟说:因为——”
埃兰卡壳一瞬,微一抬头,最后一颗沙子落下,时间到了。
他靠着惯性把故事的结尾说了出来:“勒塞冗昂”。
“Le seron.”
死神投影古怪地仰着脖子,平静地纠正了他不完美的发音,没再提帮他的事。
埃兰无奈地搓了搓自己的袍子,错过机会还是挺遗憾的。
不过,就算没超时,这大概也不会是个令人幸福的故事。总归尝试过,他尽力了。
死神投影低下头,继续写写画画,写了几笔停下来,笔尖顿在一个长长的等号后面。
埃兰瞅了瞅他写的东西,意外很熟悉,之前他解析空间节点的时候没少看这些东西,他随口说:“等于零。根据前面第五行,得到两个位面的交接点,后面不用算了,空间收缩为零。”
投影把笔往上挪了挪,在第五行下面划了横线,在末尾补充了一个公式,最后写了个零。
埃兰接过投影给他的另一页纸,纸张在他手里由虚幻转为真实,埃兰没多说什么,坐在投影对面,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开始演算。
他用半分钟算好了,投影拿回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再抬头的时候,问他要帮什么忙。
埃兰有点激动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
“可以。”还没来得及高兴,投影指了指他左手边那摞超过一米高的手稿,“喏,这些没问题吧。”
这么多!得有好几千页了!
埃兰想了想:“要是做不出来,或者做错了呢?”
投影波澜不惊地说:“帮忙取消。还可能有惩罚。”
算不出来居然还有惩罚?
“什么惩罚?”
投影不说话。
“好吧,第二个问题,时限是多久?花费的时间,在外界都能被调到三天之内吗?”
投影肩头沙漏再次出现,沙子一粒一粒滴下来,速度很慢。
“成功了自然可以,失败了不行。”
等等,沙子已经开始漏了,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要走现在还来得及,毕竟还没开始,也就无所谓对错和惩罚。一旦选择了开始,中途离开会被当成算不出来而遭受惩罚吧,这……
可如果他不能缩短时间,外面两边已经打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不再犹豫,埃兰抽过最上面的一页。
一旦投入进去,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石滩图书馆也好,现实世界的硝烟和烦扰也罢,全都消失了。
数字符号从笔尖流出,像一个个音符,串联成独属于他的乐章,时而一泻千里,时而抑扬顿挫。
图书馆静谧,书写的沙沙声连绵不绝。
埃兰无知无觉,掉进符号构建的空间里,不断地找到问题的答案,解析、制造、封锁出口,分割、合并、压缩空间……
他身边的环境一连变换,从空中、地底、海洋,到建筑、遗迹、迷宫,乃至怪物漆黑的肚子内部、能量场、魔法陷阱……
偶尔涉及到时间,问题会很难。
时间在加速、减速、静止,他不能被时间困住。后面的题目只能从前面的题目找线索,有很多没想过的东西只能现学现用,做完了要仔细检查,不能出错。
时间暂停的时候,他会抓紧机会休息,冥想放空,来不及了就一头磕在坚硬的东西上以保持清醒。
每离开一个空间,他都会变得稍微不一样一点,只是自己没感觉到。
普通的空间,图书馆,书籍巢穴中,题目是什么,为什么没有题目?
不行了,要休息……
他像晕过去那样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还在这个没有题目的空间里,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左手边的一摞纸全空了,整齐码在右手边。
死神投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对面只有一个黑底的沙漏,花纹古朴神秘,巴掌大小,静静压在一张空白的纸上。
他把沙漏拿起来,看到下面的一句话:“恭喜。”
恭喜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绕了石滩一整圈,叮地一声敲响了他的脑壳——他过了试炼?
不一样了,法力和从前不是一个量级了!
他刚出五阶试炼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不,现在的感觉比那时候还要强烈。
可怕,这个沙漏是他的了?!
埃兰激动地看了一圈,到处都没看到那个死神投影。脸都没露一下,下次遇到也认不出来了啊!
可以自己调时间了?
埃兰跑出图书馆,奔向一个最近的时空交汇点,沙漏自动漂浮起来。他学着赛特之前的操作方式,像把手那样拧动沙漏,直到拧不动为止。
他对时间的感知不太清晰,模糊感到时间有被压缩,程度却判断不出来。
咣当,金属和石头碰撞的声音。
埃兰回头,赛特的镰刀掉在了地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边的空间裂缝都没来得及合上。
“不可思议!”赛特愣愣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戳了下飘着的沙漏,“你进试炼了?居然还成功了!”
“我成功了吗?几阶了?”埃兰收回沙漏,怕被他拿走似的。
赛特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才说:“五阶了。”
这样啊。有点失落,还是追不上曾经的米耀。
赛特的下一句恰到好处地安慰了他,也提醒了他不要多想:“死神的五阶相当于其他神赐者的六阶了。你比较特殊,大部分能力锁着,目前也就能在这里调调时间,干不了太多别的事。”
得知时间被他调成三天,埃兰放了心,赛特没了影。
第二次解析“边境”入口,只用了短短十秒。
他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片死寂荒芜的压抑地带,范围之广袤远超现实世界的陆地海洋。
原来这里也有传送点,跳着空间节点走,活动的范围大大增加。
他很快找到几处不死生物密集的地方,但他不下令的话,这些不死生物不跟着他,而是急匆匆奔向同一个方向。
他感到好奇,混在里面,跑过一座森林和一处坟场,最后跑上一座高高的山头。连绵的山头聚集了各种不死生物,巨兽骨骼,张着黑翅的巨大蝙蝠类怪物,丑陋可怖的食尸鬼,各个种族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尖叫的凶灵,一眼看不到头。
这些不死生物激动着亢奋着,对着对面的山头叫嚣。
对面同样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不死生物,两边水火不容,似乎都在等待最后的指令,只要一声令下,两边就会杀到昏天黑地。
埃兰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为什么对立不止不休、永无止境。
轰隆隆地巨响滚落山头,埃兰顺着声音,捕捉到两个流动的人影。暗银色的盔甲反射流光,两人身下的坐骑踏着陡峭的山体,落石一般滚向彼此。
踏上平地后,两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一柄剑燃烧着通红的火焰,一柄剑围拢着青色的寒光。
埃兰寻了个小结点传送过去,提前走到两人即将相遇的位置,静静站着。气流拂过,黑色无褶的衣摆轻缓起伏。
轰隆作响的马蹄声渐渐小了,山头叫嚣的声音逐渐安静,没有呼吸的家伙们也感觉到了什么,假装屏住呼吸。
两人靠近,还有十来米,下马。
还有几米,吭啷两声,两把剑掉在地上。
又是吭吭两声,这次掉的是头盔。
两人均是高大威猛的身材,皮肤泛着冷感。其中一个豪迈不凡,暗红色的头发张扬飘动,另一个气质粗犷,眼神凶狠,左右脸颊两道对称的疤痕。
两人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相同的内容。
空气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埃兰开了口。
“打啊,继续。”
两个人都没动。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嘶哑5的声音说:“是他先动手的!”声音委屈极了,音调古怪地抬高了好几度。
另一个立刻反击,声音有点抖:“是他先骂人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
埃兰忍无可忍,一手抓过一颗脑袋,咚地一声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