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破碎的镜子,穿过帐篷的破口,在火光的照耀下,空地外的重重黑影呈现出了本来的面貌,高大的树木盘根错节、枝叶交错,埃兰判断,这里依然是王家森林内部。
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埃兰发现自己踏上了一条林中小路,宽度能容纳两匹马。
帐篷里的人都往这儿走,这条路一定有出口,不管是通往马戏团其他的帐篷,还是森林外面,能离开就好。
大火可千万不要蔓延到森林里,埃兰尽力加快脚步,把火光甩在身后。
很快,火光被层层树木遮挡,完全看不见了。还好,周围有萤火虫飞舞,加上身前木剑发出的光芒,十来步范围内不至于太黑暗。
细细的小雪从森林缝隙中漏下,沙粒一样,凉飕飕地摩擦着他的脸。一阵小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先前光顾着逃离火场,忘了背上的小演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
埃兰把人放在路旁的大树边上,脱下三层毛皮缝制的宽大披风。他和妹妹都是头一次来北方,又正值冬天最冷的时候 ,两人的衣服都很厚,被严严实实裹成了团子。
埃兰把披风系在小演员白皙的脖子下,打了个结,温热平缓的呼吸扫过他的手指,埃兰抬眼,端详了一阵熟睡中的美丽脸庞。
看他睡得平稳香甜,埃兰愈发肯定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稍作休息,埃兰捞起手臂将人背起来,感到有什么温热湿滑的东西蹭到了脖子上,用手一摸,居然全是血。
埃兰大吃一惊,垂头看到缠绕着布条的手臂渗出更多的血,红色的血珠顺着指尖一颗颗落下。
慌乱地把人放下,解开层层布条,手臂上赫然露出长长的伤口,两个手掌上更糟糕,血肉模糊。
他不争气地掉下两颗很大的泪珠,不知道除了裹上布条还能怎么办。
只能快点找人治疗。
他行动起来,眼泪立刻止住,背好人后开始小跑。
血珠不断滴到胸前的衣服上,清淡的香气从很近的地方飘进鼻孔。太好闻了,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深深嗅了几下。
是森林里的花吗?路边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
又走了几十步,他不但没感到累,脚步反而越来越轻松,软绵绵地像是踩在棉花上,视线轻轻摇晃着,意识跟着朦胧恍惚,思维变得缓慢绵长。
埃兰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有仔细思考的打算,只见道路前方飘出一团圣洁的白光,如梦似幻的美丽生物陷在光中,迈着优雅的步子缓步前来。
一匹白马,却长着一对翅膀。
埃兰缓缓眨着灰色的眼睛,毫不怀疑地想,他见到故事中的飞马了,好神奇。
飞马堪堪停在正前方,长长的翅膀舒展开,垂在地上,卷曲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黑眼睛静静凝视着他。
淡淡的愉悦在心中泛起涟漪,其他情绪和想法一概没有。
埃兰无师自通地读懂了白马的意思,把熟睡的小演员轻放在马背上,自己也乖巧地爬了上去。
翅膀无声合拢,将他们两个包裹在内。
神奇的羽毛,像半流动的水晶。
埃兰伸手摸了摸,羽毛光洁而柔软,他心里也变得很软很软,不知不觉,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梦里很暖和。
鼻子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不断蹭着,很痒,埃兰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明亮的红。
“啊啊啊!”火烧过来了!
埃兰一下子站起来,弹开几步,回头看见了“火光”——是一片火红的绒毛。仔细一瞧,一只比他个头还大的熊横卧在地上,正闭着眼睛睡大觉。
大熊的臂弯里蜷缩着小演员,而他刚才应该正睡在腿弯的位置。
埃兰吸了一口气,惊讶地说不出话,是马戏团的那只熊耶!表演结束的时候,他还跑到台上抱着它不放呢。
马戏团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动物都跑出来啦!
他记着自己在森林里根本没走多远,居然晕乎乎地睡着了,还做了神奇的梦,之后是被这只大熊捡到了吗,真幸运。
像火一样,就叫它火熊吧。
谢谢你,火熊!
脚下是厚软干净的落叶,埃兰跪坐下来,检查小演员受伤的双臂和手掌,确认已经不流血了。
淡金色的头发鼓着一个包,埃兰仔细一看,小胖鸟正用头发做窝,在里面睡大觉。
小演员把脸埋在胸前,两道眉头紧紧拧着,薄薄的嘴唇也不自然地抿着,他看起来并不舒服。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咕噜,埃兰听到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哦哦,他一定是饿坏了。
埃兰把斗篷给他盖好,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半封闭的小空间,大熊和他们躺在里面刚好,再多一个人就放不下了。
他闻到了木头清新的气味,冷白色的阳光从一个不规则的小口子漏进来,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很大的树洞里面,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
洞口有他胸口那么高,埃兰手脚并用,从树洞里爬了出去。
周围的环境和昨晚所见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树木和灌木,地面的落叶上覆盖着若有若无的薄雪。这里的树木不到遮天蔽日的地步,细雪从树杈的缝隙洒落,昨晚走过的小路不见了踪影。
埃兰揉揉头发,这下该往哪里走?
对面高处的枝头传来响动,一团积雪砸在地上,他的视线刚转过去,就迎面撞上了一团色彩缤纷的羽毛。
这团羽毛抖了抖,越过他的头,径直飞进了树洞,埃兰连忙跟过去。
有着漂亮弯嘴的鹦鹉挺胸抬头,雄赳赳地在落叶上来回踱步,不时低头扯一扯披风,头上竖着的十来根黄毛跟着一抖一抖。
“米耀。”鹦鹉啄了一下淡金色的头发,说话了。
是马戏团的鹦鹉,埃兰看过它讲笑话,很好笑,除了鹦鹉自己和他那脾气古怪的妹妹,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米耀。”鹦鹉又叫一声。
他的名字叫米耀啊!
很少见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拼写。
他们都是马戏团的成员,互相很熟悉也不奇怪。
“嘘,让他再睡一会吧。”埃兰悄声说,也不知道鹦鹉能不能听懂,鹦鹉迈着八字步靠近他,拍拍翅膀落在他肩头。
树洞里不太冷,埃兰捡起落在一旁的护耳帽戴好,和鹦鹉一起出了洞。
森林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从来都是饭来张口的小少爷四下探头,心中茫然。
他在落叶和草丛里翻找一通,把看上去最是清脆鲜嫩的草叶摘下来几片,嚼了两下,苦涩的滋味蹿上舌尖,根本难以下咽。
什么也没找到,他又不敢走得太远,太远很可能迷路。
吃的没有,倒是在不同的地方瞥见了马戏团的其他动物们。
一匹肌肉健壮的棕马,一只黑白相间的老虎,一只金光闪闪的狮子,像护卫一样守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见到他以后都投来警觉的目光,过了一阵又不再看他。
啾啾的叫声由远及近,小胖鸟出来了,围着他转了个圈,故技重施,使劲往一个方向拽他的帽子。
“知道了,知道了。”这个带他穿过镜子、乱按铃铛的小鸟很有想法,一定又有什么发现。
埃兰在树林里七拐八绕,来到另外一棵大树下,小鸟放开他,接着他就被树上落下的什么东西砸中了脑袋。
他一点也不生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红润润、亮晶晶的果子,有吃的了耶!
他抬头看去,树上都是巴掌大的黄叶,没看到其他果子,反而对上一对狡黠的小眼睛,一只怪可爱的小猴子用长长的尾巴勾着树枝,正龇牙咧嘴地对他挤眉弄眼,忽一抬灵活的手臂,朝他抛出另外一颗果子。
埃兰一只手稳稳接住果子,对着小猴子摇了摇:“谢谢你!”
一开始他只尝了一口,后来他们在森林里各处寻找,小猴子找到的果子越来越多,个个汁水饱满,色泽诱人,他自己在灌木丛里也找到了可口的浆果,便放开肚皮,吃了个痛快。
甜甜的汁水和鲜嫩的果肉让他大呼过瘾,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彻彻底底的迷路了。
看他杵着不动,小鸟又拽他,拽了一路,树洞又出现在眼前。
小胖鸟认得路,真厉害。
正午的阳光把洞里照得亮堂,他把采集来的果子摆在一旁,先选了一颗樱桃大小的红色果子,送到米耀嘴边。
米耀看着很痛苦的样子,似乎嗅到了果子的香甜,鼻子嗅了嗅,意外地没张嘴,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不喜欢这个?
埃兰换了个大一些的黄果子,递了过去,米耀把头埋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