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仲清南监考完就回来了，她带着卷子，准备就这几天在家批了。

“回来了，这下放假了吧。”

“嗯，后天再去给学生把通知书一发就彻底放了。”

“那就好，可以好好歇歇。”

仲武已经在床上坐一天了，他身体硬朗了些后就老是出去晒太阳，把捂了十几年白回来的皮肤又晒黑回去了，但却一点找不回年轻时候的风采了，毕竟也老了。

“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仲清南舔舔嘴唇，吞吞吐吐的，“陆青北说想带我去北京玩玩儿，然后再去扬州一趟，见见秦珂阿姨。”

“好啊，”仲武竟然意想不到的开心，“去啊，什么时候去？”

“你怎么这么高兴？”仲清南见他这样有点生气，至于吗？

“你俩好我当然高兴了，我相信小陆这孩子，他带你去哪儿我都高兴。”

“切。”

仲武拾起她搭在床沿的手，抓在自己手心摩挲着，一脸的疼爱。

“唉呀，我闺女，长这么大了，跟她妈越来越像了。”

仲清南这会儿突然都有些想哭了，她眨了眨眼撇开脸但还是哽咽了声音：“那你之前还说我没我妈好看。”

“你是没你妈好看啊。”

仲武说完，她瞪回去一眼就赌气把手抽走了，仲武只能打哈哈去哄。

“哎呀，爸跟你开玩笑呢。”重新拉过手，仲武惆怅着道，“清清啊，爸知道以前说的那些话让你觉得难过了，但你得清楚啊，爸绝对是为你好的。你妈当初从大城市嫁过来，爸就已经很愧疚了，但那时候村里年轻人还很多，你妈至少出去玩儿除了我还有个别的伴儿。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年轻人都往出走啊，走了也不回来，我不能看着那些重担都压在我闺女身上啊。那沙漠那么大，这里人种了几十年树了都还是那样，光靠你一个女娃娃能好到哪里去，尽力就行了，别死磕着。”

“你又说这话是想干什么？”仲清南眼神幽怨，她大概猜出来仲武的意思了。

“爸是想着你就跟小陆去他们那边生活吧，跟你秦阿姨一起，就别回...”

果然，还是赶她走的话。

仲清南站起来抹了泪，看着这个狠心的男人，“那你呢？我跟他走那你呢？”

仲武突然笑了出来，“你管我干什么，我没有腿又不能跑不能跳的，我肯定就待在家里，我能去哪儿。”

“你还知道你没有腿，你但凡有一...”

仲清南说不下去了，有一条腿能干什么呢？有一条腿她就不会自卑了？有一条腿她就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了？有一条腿她就能狠心扔下仲武远走高飞了？

“爸给你丢了十几年脸了，你没被吓跑都算我上辈子积德了，我还能一辈子拖你后腿？”

“我都没觉得你在拖后腿，你倒是自恋。”

她又跪下来抓着仲武的手埋着脸哭，家里没有老人，她十岁又没了妈，之后就算仲武没了小腿她也觉得自己跟那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人比还有家人就是幸福的。在喜欢上陆青北之前她的日子苦成那样她都没怨过天，没怨过地，也没怨过命运不公，后来知道自己对仲武有那么一点嫌弃了的时候，她也只怨恨过自己，她认为自己不是好女儿了，所以放弃了一切，但陆青北还是来找她了，她就觉得这世界对她已经很好了。

但她不怨不代表别人不替她怨。

“你小时候跟你妈多像啊，两个人都是顽皮性子，耍坏起来简直一模一样。”仲武看着天花板默默流着眼泪，“直到你妈死了，我又成了残废，你那会儿才十岁啊，爸每天看着你小骨头架子背柴挑水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死了算了，但你又偏偏爱笑，一放学就哪儿都不去陪着我，把你一个人留着，我死了我怎么去见你妈啊。”

仲武的下巴哆嗦着，仲清南觉得他哭得丑极了。要是他年轻的时候在隋玉跟前哭这么一遭，隋玉肯定看不上他。

“那你现在赶我走就敢去见她了？”

“还不能，”仲武擦了眼泪，笑得洒脱，“我得看你结了婚，有了孩子，看我闺女真正幸福了我才敢去，才敢去见你妈，要不然她得打我。”仲武说着把仲清南的眼泪擦了抹在她身上，“你妈以前可是个脾气大的，一点不受欺负，只是后来有了你想着要做好榜样才收敛了下来。”

“那你还敢这么对我？”仲清南也擦了眼泪往仲武身上抹。

“嘿嘿，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要是有那条件，爸肯定把你当小公主养着。我们清清这么漂亮，老藏在家里多可惜。”

仲清南撇开脸，“反正我不走。”

“啧，得走，”仲武苦口婆心的，“工作不忙，放假了没事儿回来看看我就行了，打打电话问问就当你有孝心了。哎呀，年代变了，现在上了年龄的人也不求什么儿孙满堂，儿女承欢膝下了，爸也是一样，你把你自己过好就算是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