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不自禁地、无助地看了面色铁青的苏清融一眼,落入许清欢眼中,毫无意外地一哂。赤阳就算再被涪陵任家威胁或想借任漾的事情发作,也未必有胆子敢在试炼大会期间对他做出这种事,如今这般行事,与苏清融的煽风点火脱不开关系。至于那拔高修为的药,应该也是苏清融给他的。
而此时的苏清融听了许清欢的话后,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中。上一世晏宁带领魔族大军灭了归鹤门后,顺便从藏书阁中带走了归鹤门秘籍。当夜,他与晏宁共赴巫山之时,还注意到了他后背上有个徽印,却因为意识被人撞得零零碎碎,很快就抛之脑后了。现在想来,一定就是许清欢口中说的那秘籍的防御机制了。
此等归鹤门私密之事,若不是晏宁杀人夺书,他也不得而知,那许清欢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对这个世界,到底还了解多少?
苏清融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死死地盯着许清欢,忽略了赤阳求救的目光。后者见他毫无反应,明白他不会为自己开脱半分,眼神暗了暗,忽然暴起,向许清欢冲去。
许清欢注意到迫近的身影,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腰被人稳稳揽住,叶凛站在他身后,霜寒已然出鞘拦在了他身前,防止赤阳靠近。
谁知赤阳跑到他身前几尺处,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凄惨道:“宗主,老夫知错了!但老夫都是受人指使的,幕后黑手正是……”
他忽然像被人生生截断了一般,涨红了脸,青筋暴起,喉咙中发出难听的“嘶嘶”声,却吐不出半个文字,仿佛有两种声音在他的喉中搏斗,最后支离破碎道:“不……没……有人……指使……都是老夫……一人所为……”
话语生生转了个调,而后他便抬起了手。许清欢顿觉不对,慌忙伸手想拦,那手爪却已伸向了主人的心口,猛地探了进去,下一秒,鲜血便浸红了半身素白衣衫。
许清欢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伸出去的姿势。眼前一片黑暗,是有人将他的眼睛捂住,没让他看到赤阳最后的骇人模样;耳边一片嘈杂,是弟子和掌门们惊恐的议论声,是荀鹤最先回过神来稳定局势、让人清理现场的指挥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说不清是因为没有来得及阻止赤阳的后怕和后悔,还是……
他缓缓将叶凛的手拿下,勉强笑了笑,后者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回头,直到赤阳被带走后才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在众多或惊恐、或了然、或怜悯的情绪中,苏清融将庆幸藏在了相似的面皮后。还好他早有准备,担心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在给赤阳的药里加了能操控他的成分,避免让他把自己供出来,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确实是小看许清欢了。
还没等他松口气,却又听到许清欢朗声道:“诸位,先别急着放松警惕,可别忘了这话题是从何处开始的。”
众人回过神,猛然想起许清欢最先说起的窃听荀弋之事,再次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许清欢正要接上,荀鹤却突然打断道:“许宗主。”
许清欢一顿,不解地望向荀鹤,后者面沉如水道:“许宗主这般为自己洗脱嫌疑,老夫无可厚非,还要赞许宗主一声有勇有谋,但弟子们都受了惊吓,应当就此解散下去缓缓神,这幻象秘境今日也是开不得了。至于许宗主接下来要说的事,隔墙有耳,也许魔族正在暗中窥伺,只待趁乱将这水搅得更浑一些。总归他二人也跑不了,不如诸位掌门一并回主殿关门再议,更为妥当。”
许清欢迟疑了一瞬。荀鹤这话看似是真心诚意地为弟子们和仙盟考虑,但他总觉得听出了几分袒护的意味。若他没猜错,荀弋的乾坤袋此时正在沈铭身上,他本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抓个人赃并获,帮荀鹤上演一场大义灭亲,更坐稳他的仙盟盟主地位,可看荀鹤的样子,竟是更想私下解决?
“呵……呵呵……”犹疑寂然间,却突然传来了冷笑声,正是来自于方才被人孤立、低头沉默不语的沈铭。他身子轻颤,猛然抬头望向荀鹤道:“师尊为何要关起门再议?师尊是在怕什么?”
“阿铭……”荀鹤震惊地望着沈铭从袖中掏出一个暗色的布袋,其上魔气环绕、符文横生,引得周围的弟子又惊恐地后退了些,彻底在沈铭身侧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显得他形容更加冷肃:“是,我是答应了师叔的计划,与魔族合作,将这乾坤袋中的妖兽放入秘境,让修士死伤越多越好。”
许清欢没想到他就这样坦白了。见荀鹤一时震惊到失语,他接上呵斥道:“沈铭,我已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荀琛之子,对吧?归鹤门既是荀琛前辈归隐前的师门,为何你要如此毁坏归鹤门和你父亲师兄的名声!”
“归隐?哈哈……哈哈哈哈……”沈铭失笑,全然褪去了往日逆来顺受的温和模样,“你们都相信了归鹤门的鬼话,对吗?相信我爹十七年前因为志不在修行,所以退出归鹤门,从此隐入凡尘?”
“那些都不过是他荀鹤掩盖真相的把戏罢了!”
他愤恨地盯着荀鹤,一双眼仿佛要在荀鹤身上烧出两个洞来:“那年,我爹从归鹤门入人界历练,遇见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