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朝，天庭司命府北斗司命座下掌簿册的小仙，行事稳妥，深得廉贞星君倚重。

是以，星君大人对她报以厚望，什么苦差事都揽下来交给她去做，美其名曰历练历练。

天庭的一应事宜还算轻松，素朝看似忙碌，实则清闲得很。

不料有一日，青虚天尊养在紫府里的两只雪团子趁守卫未能注意，一起蹿入人间为妖。

雪团子指的是云雪雀鸟，因羽毛雪白，身子圆滚滚的，像捏好的雪团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此事不算少见，天庭许多刚开灵智的生灵一个没注意，就能掉到凡间去。主动也好，被迫也罢，没有走正规天门的，沾染浊气统统都会变成妖。

成了妖，便不能靠自己飞回天庭了，但也没犯事，回来认个错就成。

可这怎么回来呢？

自然是靠人去捞回来——

这不，缉拿两只小鸟妖回天庭受罚的“重担”，就落在了素朝的肩上。

得知此“闲差”的那日，素朝看了看廉贞星君和蔼可亲的面容，张了张嘴，将那句“星君，我不想下凡”咽了回去，乖乖收拾行李。

驾云的一路上很顺利，穿过一重天后，便能看见人间，云岫蒙蒙，翠峦碧水，一幅好景色。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落地就遇上了难题。准确来说，是摊上一只轻轻一踩就伤势颇重，脆得跟片枯叶一般的小妖。

下凡前，廉贞星君只给她指了个大概方向，素朝便选中一座看起来僻静无人的荒山落下。毕竟吓着凡人可算罪过，要挨天雷劈的。

她从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踩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荒山的样子，眼前便“嘭”地变出一个年轻男子，着实吓了她一跳。

此人模样俊俏，眉目含情，右眼下有颗如血的泪痣，如同一颗垂在眼下的血泪。

素朝心下蓦然一跳，只觉这人瞧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看见他的那一瞬心底也跟压着块石头似的，突然喘不上气来。

那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微挑，慵懒道：“天上来的？”

“……”素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将心中的异样抛开。

她盯着眼前莫名出现的人开始发呆，她没看错这人是突然变出来的吧？是地仙？还是妖怪？怎么辨别不出他的原形？

她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倒不是因为这人过分妖冶的样貌而心慌神乱，而是对自己感到一阵无力的失望。

面上瞧着波澜不惊，只是呆愣一瞬，实则心底像丹炉被炸掉的太上老君一般，仰天哀嚎了起来。

早知自己双眼如此蒙昧，为何不向老君拿些金丹来吃吃，现下要丢人现眼了吧！

可这丢天庭的脸大抵是不用挨雷劈的吧？

素朝咽了咽口唾沫，忐忑地点了点头。

那人了然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她，笑：“那就麻烦仙子您抬抬脚，挪个地儿，您踩到小妖我的真身了，再金贵的天仙也不能踩人身上吧？”

这话听来戏谑，多半是玩笑。

可素朝此刻还在懊恼自己瞧不出对方真身，闻言，什么也没想，忙不迭低头看去。

脚下是一丛长势不错的矮草堆，漫山遍野都有，随地可见的那种不知名野草。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什么意思，连忙往一旁走了一步，看着被踩折了的草，歉疚地朝他道：“抱歉，很对不住！我并非有意为之想要伤、伤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是嘛，可——”那妖睨了她一眼，长眉微挑，看她这颤颤巍巍的动作，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好整以暇地站直了身，止住笑意，指了指她脚下，不紧不慢道：“可仙子您啊，又踩到小妖的真身了呢。提醒再三，明知故犯，这下总不能说是无心之失了吧？还是说这天上来的，都不讲道理，要恃强凌弱呢？”

素朝瞪大双眼，连忙看向脚底下这一圈，局促地问：“这也是？难不成……这位草妖大哥，您、您的真身，就这满山的草……该不会全都是吧？”

“仙子猜得不错。”草妖点了点头。

素朝不敢耽搁，可脚完全不知要往什么地方放，万一又踩到了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干脆双手往后一撑，直接坐在一片雾气蒙蒙的云上。

她一边道歉，一边从兜里摸出几瓶丹药，挑着什么，苦涩道：“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故意的，听说这真身被伤了后，妖是会重伤的——我会负责治好您，小仙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重伤？”草妖在口中呢喃一遍，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记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仙子该怎么称呼？”

他问完，视线便落到她腰间的那块牌子上，轻声念出：“司命府，素朝。”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素朝不由得瞪大双眼，屏住呼吸。

只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妖怪倾身过来，微凉的指尖从那块铭牌上轻轻划过，而后往上落到下颔处。

他动作轻缓地抬起她的脸，让她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与他目光交错。

深邃如黑夜的眸子映出她的模样，这人一字一句道：“那素朝仙子，您要记住这句话，对‘裴之彻’负责哦——这是您自己承诺下的。”

素朝眼前晃了一下，不知不觉中后颈多了个翠色的印记。

那一刻，他的名字也在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但只是倏忽掠过，还不至于引起她的警惕。

在她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前，这自称“裴之彻”的小草妖径直往她身上栽下来。

“喂！你怎么了？”

素朝手忙脚乱地扶稳他，试图将人摇醒，可惜毫无作用。

“醒醒！方才不还好好的么？难不成伤得这么重？”可为何自己压根察觉不到他体内的伤势？

素朝想不明白，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找到鸟妖的踪迹，居然先摊上一个重伤的小妖。

怎么办啊！她压根不会治疗妖身上的伤——

素朝花了半晌才接受这个事实，还能怎么办，先找个落脚的地儿，医好这妖再说。

她将人直接丢在云上，循着极浅的气息来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土地庙里。

一路上倒也不算顺利，为了避开人，她使劲浑身解数才拖着云进了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