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坐。”

裴之彻取下腰间的佩刀搁在桌案上，撩袍在一旁坐下后，视线往她拿着的那本书册上停了一瞬。

“哦？娘娘对这些野史倒是感兴趣，这边角都翻皱了。”

“野史？”程素朝立刻将书合上，认真看了下这书封上的几个大字，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野史。

怪不得里头的内容有些看上去那般荒唐离奇——

她讪讪然把书丢去角落，开始垂头喝茶，裴之彻倒也不再说什么，闭目休息了会儿。

过了片刻，手底下便有人来报，说是陛下今日留太傅讨论些治国之要，派了个侍卫来送今日送进宫中的新奇玩意儿。

是一个相当重的木箱子，宫女们抬不动。最后，由守在门口的易冬藏和那侍卫合力抬了进来。

见裴之彻似乎已然睡着，程素朝冲出声的宫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前厅。

这箱子已被易冬藏检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

她便放心地走近，正准备看一眼里头的东西，眼前忽地闪过什么森森的亮光。

再一个转眼她便被易冬藏反应迅速地推到一旁避开。

是刺客么？

不是，她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太后有什么好刺杀的？

程素朝看着扭打起来的两人，想起自己手中的那黑金色令牌。

放在床上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她不睡觉时大多都是贴身放好的。

自己这无实权的虚名太后，既未同谁结怨，也没有威胁到谁，思来想去都只有这令牌。

她抖着身子往角落躲去，往后挪步时却撞上什么人，脑袋正好抵在他胸前。

原来裴之彻比她高了这么多？

在她偏头去看他时，头上的发簪好巧不巧戳在他的下颚，程素朝连忙整个人缩成一团，生怕他不高兴起来。

哪料，裴之彻压根就没将注意放在那上面。他一手拽过她，把她推给跟在后头的绾春后，大步迈出。

程素朝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大概他拿起刀鞘用力拍在那刺客背上，易冬藏适时退开，裴之彻果断地提刀划过那人的双眼，鲜血霎时溅了他一身，那刺客也被他随即的一脚踹翻在地。

他没管脸上溅到的血，眯起眼抬脚踩在那人的心口，没什么怒气，慢条斯理道：“能让这些小虫子飞进皇宫，这上十二卫可以挨个换人了，冬藏。”

“属下一时不察，请大人责罚。”易冬藏连忙跪在地上，拱手道。

听到动静赶进来的宫女太监也齐刷刷跪了一地，就连绾春也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被踩住心口的刺客似乎见事情败露，正要服毒自尽。

可紧接着，这刺客还未咬破藏在牙间的毒丸，裴之彻便神情不屑地将刀刺进那人的下颚。

耳畔响起的是金属与骨头刮蹭的钝声，那张完好的脸登时血肉模糊，没了生息。

程素朝咽了咽唾沫，震惊到忘记闭眼，就那样直视了如此血腥的场景，胃中一时反胃，脸色刹那间惨白。

好了，她现下知晓了，这刀不仅看着华丽，砍起人来，也是快而利落，削铁如泥。

裴之彻将刀提起来，轻轻一挥，这刀刃染血的雁翎刀便直直地插到木箱上。

他垂着眼，淡声吩咐道：“收拾了，看着碍眼。”

闻言，一群人得了命令，忙着拥簇上来，去处理这已然身死的刺客，程素朝则被绾春搀扶着走回了里间。

她端坐在床榻上，愣愣地盯着地面看，眼前似乎还是方才那人身上涌出来的血以及他死前挣扎的惨样。

心下惶然不安，手脚发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发抖不止的模样。

直到绾春倒了一杯温茶，恭敬地递给她，让她定定神压压惊，她捧着那瓷杯才缓慢地回过神来，小口小口地浅抿那茶水。

这茶是谢煜带给她的，苦后回甘，色泽透亮，确实是好茶。

这么一折腾后，此刻天已然大暗，绾春又带着她去洗漱一番，换上寝衣，准备就寝。

谁知，裴之彻审完与那刺客有关的一行人后，竟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在偏殿洗净脸上的血后缓步走了进来。

绾春微微俯身行礼后，便默默离开。

程素朝坐在榻上，仍旧心有余悸，甚至不太敢看裴之彻。

他停在她跟前，抬脚随意勾过来一方矮凳，径直坐下，眼含笑意地盯了她许久。

“掌印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她颤颤巍巍地抬眼看他，出口问。

裴之彻那双漆黑的眼动了动，似乎在看她，也好像没有。

过了许久，他才回话，语调是冷的：“娘娘这见了血，便哆哆嗦嗦连路都走不动，怕成这副样子呀……胆子如此小，怎么敢和奴合谋的？奴今日杀的人，可不止刚才那一个。”

程素朝慢慢打量他，他黑沉沉的眸子不见一丝光亮。

方才站在床榻前，严严实实地将不远处的烛火挡了大半，那投下来的影子正巧能够整个罩住她。

他说，他今日杀的人不止那一个。

所以那会儿过来时，才会佩刀么……在这权力倾轧的皇城，谁能确定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呢？许是不会有能独善其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