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魁伸出的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慌意乱:“我只是不小心,对,不小心!”
玄阳尊来看郁魁的时候并没有提起此事,所以沈辞秋肯定没有说出去,郁魁不得不怕:师尊许诺会替他继续找找看还有没有能恢复的法子,没有完全弃他于不顾,如果玄阳尊得知此事后厌恶了他,岂不是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行!
郁魁红着眼眶声泪俱下:“我真的是不小心,再说谢翎跟你相识才几天,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啊,你怎么能救他不救我呢?”
他不仅要说自己无辜,还要倒打一耙。
沈辞秋看着郁魁凄惨的脸,心里轻轻地想: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我曾把你当家人,那么你为什么信慕子晨,不信我呢?
但是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沈辞秋不在乎,也不需要了。
他偏头,竟是朝着郁魁轻轻笑了一下。
尽管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薄凉微嘲,却依旧好看得要命。
“他比你重要吧。”沈辞秋给了郁魁一个答案。
郁魁拼命去够沈辞秋衣摆的手指僵住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郁魁彻底击碎。
房间里的哭声登时一滞。
沈辞秋冷冷淡淡转过头,干净雪白的衣摆微动,朝外走去。
就在他踏出门扉的刹那,身后骤然爆发出郁魁崩溃的嗓音,他没有回头,只在郁魁刺耳的呜咽声里说:“对了,你不用担心你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师尊有令,我还是会帮你的。”
——帮你解脱,你就不用费劲思考要怎么活了。
*
沈辞秋“探望”过郁魁,径直回到了自己院中练功房内。
他没把郁魁暗算的事说出去,一来没有证据,玄阳尊本身也不怎么在乎谢翎;二来,日后或许有更适合的机会,还能让此事派上用场。
谢翎也很聪明地把这事掩住了,他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去玉仙宗大殿义正言辞讨要公道,得到的结果也未必如意。
聪明人总是能等。
但某些事也不该再等。
玄阳尊到访,虽然没能让沈辞秋生出畏惧,但却让他感到了迫切。
与商议婚事时在大殿上相见不同,那时他与玄阳尊离得远,而今日离得近了,玄阳尊身上不怒自威的灵压让沈辞秋再度感受到了修为上的差距。
天堑鸿沟。
那就是当世最强的境界,金仙,可踏碎虚空,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捏死他小小一个金丹,不比踩死蚂蚁费多少力。
金仙之下,皆为蝼蚁。
他的仇人不止一个郁魁,玄阳尊的修为如同一座大山,抬头仰看,只觉窒息。
沈辞秋必须抓紧时间修炼。
他捏紧手中装着羽神泪的玉瓶,深深呼出一口气。
在体外淬炼还是太慢了,既然他有了烈火珠,不如直接将还剩微弱毒性的羽神泪直接收入体内,利用烈火珠将寒毒直接烧尽。
沈辞秋盘膝坐下,羽神泪从玉瓶中缓缓浮空,他薄薄的唇轻启,将羽神泪吞入口中。
别看水珠小小一滴,入口后瞬间爆发凛冽的寒意,宛如置身寒冬冰窟,羽神泪残余的毒素遽然发作,沈辞秋的面色立时苍白。
很疼,像是冰冷的刀子一点点割过骨头,沈辞秋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忍下了。
他闭着眼,手上法诀变动,用灵力催起烈火珠,吞噬羽神泪的毒素。
烈火珠不暴动的时候,灵力十分熨帖,温热的暖流遇上寒冷的毒,两股力道以沈辞秋的经脉为战场,进行角逐,对经脉来说无疑是酷刑,但沈辞秋神识内视,却仿佛是旁观他人的躯体,在这样的痛楚里直接开始冲击修为境界。
无妨,忍一忍就过去了,沈辞秋对自己当真狠得下心。
没人喜欢疼痛,可沈辞秋已经快习惯了。
……真的能习惯吗?
小时候,玄阳尊对他和郁魁的修行教导十分严格,练狠了是真疼,小辞秋忍了半晌,一双倔强的眼里还是蓄满了泪,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但是旁边郁魁“哇”的一声,比他先哭了。
小辞秋一愣,眼泪就掉不下来了。
他连忙去给郁魁擦眼泪,口笨嘴拙干巴巴安慰道:“别、别哭。”
郁魁:“呜呜呜!”
“师兄,”郁魁疼得打滚,赖地上不起了,“你不疼吗,为什么不哭啊?”
疼的,也想哭,但是我们俩都哭了的话,谁来安慰你呢?
小小的沈辞秋想着,抬手擦了擦眼角,把眼泪抹掉,眼角被他擦得通红,小大人似地抱了抱郁魁:“师兄不疼,给你吹吹。”
后来,郁魁再也没问过沈辞秋疼不疼,明知道小时候小鬼说的话幼稚,怎么可能不疼呢,但他眼中沈辞秋好像真就成了圣人,流血受伤也不会疼。
玄阳尊赞他心性极佳,坚韧不拔,能成大事。
可他疼的时候,也是曾想找人说说话的,或者一言不发,陪他片刻也行。
那样他就知道自己为他人受伤也是值得的。
但现在,沈辞秋都不要了。
他疼不疼,无关紧要,他从地狱里爬回来,只为复仇而存在。
烈火珠慢慢把寒毒清了干净,沈辞秋的面色也逐渐好转,由惨白变回了玉润,他的气息节节攀升,修为正在逐渐上涨,原本安静的四周空气开始隐隐波动,像有无形的手,正酝酿着波涛。
幽蓝的灵力裹住沈辞秋周身,他好看的眉心紧促,终于在某个时刻,灵光大盛,周遭猛地一震,惊得院中花草树木俱颤,沈辞秋的气息骤然拔上了金丹大圆满!
十八岁的金丹大圆满,放眼三族,那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吸收的一滴羽神泪,短短几个时辰就被沈辞秋给炼化了。
丹腑内的灵力漩涡疯狂转动几轮后,终于稳稳定在金丹大圆满,慢慢平静了下来。
通常修士境界提升后,都会神清气爽,但沈辞秋却许久都没有睁开眼。
片刻后,他唇边竟是悄然蔓出一丝血线,顺着嘴角滑落,掐诀的手慢慢垂下,少年人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时至夜间,星子棋布,万籁俱静,沈辞秋双眸紧闭,唇边的血红得触目惊心,形单影只晕倒在屋子里,人事不知。
就这么躺上一夜,恐怕也没人知道。
只不过这时,从前毫无人气的隔壁院落竟然还亮着灯火,窗边垂下的竹帘轻轻晃动后,随即被一把赤金的扇子拨开了。
是谢翎。
如今沈辞秋的别院中有他在。
方才灵力动静很大,谢翎当然有注意到,他朝沈辞秋的院中望了一眼:看架势,难不成是沈辞秋进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