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砚芝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很是困惑。
在她的经历中,所有高官权贵都酷爱看别人下跪。
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不可能真的拿自己当成丞相府的女君。
试想一下,在长公主和摄政王眼里,她的命不值一提,而陆聿莲是长公主和摄政王合力都不能击倒的人,她很清醒。
元意和元芙来时,她坐在书案前,随手翻了本书。
因为不认字,连书拿倒也没发现。
元意好心帮她摆正,她却一字看不懂,痴痴怔怔。
武功全废,还不识字。
情况似乎很不妙。照此情形,除非像话本里那样,她的血能令万物复苏,她的泪能让百花盛开,方得后路。
但显然不能。
元意和元芙都很惊讶,陆大人竟不在婚房睡。
只是师砚芝没提,她们自然就不问,帮着女君沐浴后,两人合计一番,由元芙在侧卧陪师砚芝睡,元意则去找了柳山山。
宾客们喝的人事不省,柳山山一家家通知人来接,本以为这就够棘手,没想到婚房里还能出事。
“我去问问大人。”
陆聿莲在书房找出一架琴,正试了会儿弦音,柳山山便在外面唤了声:“大人?”
陆聿莲让她进来,手上拨弄琴弦,低沉的琴音在夜里如同呜咽。
很难听。
而柳山山知道,抚琴是她们大人唯一的优点。
只是心情一旦不好时,这个优点也会消失。
“大人,”她思索几息,说道:“元意说女君心情低落,今夜怕睡不安稳了。”
说完,她暗暗揣摩陆聿莲的表情。
陆聿莲拨弦的手果然顿住,不一会儿,速速起身,抱琴出门。
柳山山明知故问:“大人您去哪儿?”
陆聿莲未答她,直奔后院。
明月皎洁,于树间筛洒而下。
她在院门口转了个弯,去到旁边的园中亭台上。
琴放在石桌上,她望向烈烈榴火之后的婚房,有一段曲调清晰地映在脑海中。
师砚芝换上寝衣,在榻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直到听见一阵幽静琴音,她心中的杂念才渐渐平息。
后院只住了她一个人。
能在此处抚琴的,想来也只有陆聿莲。
侧卧的元芙仿佛没听到一样,闭着眼,没动静。
师砚芝轻手轻脚下榻,走到窗边。
她其实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唯有个武艺高强的特质,现在也没了。
这段琴声仿佛含着许多意思,但她听不懂,只觉得悦耳。
窗外,榴树伸展枝丫,她远远看到亭台上模糊的人影。
陆聿莲大约也看到了她,琴音变得更悠长缱绻,如同耳边软语。
师砚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坐下来,但那琴声太吸引人,能使她心安。
她不知道,身后的元芙早就睁开眼,慈爱地看着她。
此事传到柳山山耳中时,已是翌日辰时,陆聿莲早上朝去了。
元芙说的声情并茂,“最后陆大人弹了一段没听过的调子,女君才回榻上睡下,刚刚才起,看着气色好多了。”
柳山山莫名与有荣焉,挺胸抬头:“当然了,我们陆大人在当官以前可是音疗师。”
元意也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又很困惑,“昨夜大人怎么……”
柳山山被问住了,“可能还需磨合。”
***
丞相府婚宴兴师动众,许多官员被灌醉,一宿没歇好,早朝还在打盹。
圣上斥责她们贪杯,指责道:“陆相成婚,你们宿醉,这是何原因?”
众人忙上前解释,纷纷收敛不满,口不对心地道:“回圣上,我等都为陆相高兴,一时开怀,以致贪杯,真是不该,望圣上责罚。”
圣上阴云转晴,“能看诸位爱卿如此和气,孤之幸也。”
众臣欲哭无泪。
若此时还不知昨夜劝酒是陆聿莲故意为之,她们也就白活了。
好在站在最末的王荞出来为她们报仇,声称昨夜陆府琴声响了半夜,严重扰民。
陆聿莲辩道:“王大人的官邸虽与相府相邻,但中间隔着景台花园,相府后院的琴声怎会飘去王宅?还是说王大人用心留意,才能听的如此仔细?”
王荞气道:“你…血口喷人!”
陆聿莲凉薄甩手:“是与不是,王大人心中有数。”
王荞一时无言,怏怏不服地退回去了。
待散朝后,王荞追上陆聿莲,阴阳怪气地道:“陆相牙尖嘴利,下官说不过您,但您新婚之夜还在亭台抚琴,难道说与女君不睦?”
陆聿莲讶色:“我抚琴是给女君听的,王大人管的倒多。”
王荞道:“……没见过谁的新婚之夜这么过。”
陆聿莲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你真可怜,不懂什么是恩爱和情趣。”
王荞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气愤还是难堪,脸突然憋的通红,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灰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