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站在道德制高点,替法律裁决所有“罪人”。沙予脸色愈发凝重,她只是个旁观者,都快要被这铺天盖地的羞辱唾骂扼得窒息。
程忆满怕她被网暴影响,及时抽回手机,慢悠悠说起自己的故事:“我在赛场暴打队友不肯道歉和俱乐部闹掰,这才隐退回到榕青,我一直隐藏身份,不想生活被打扰,不敢面对队友和粉丝。过了这么久,媒体依旧没给我消声灭迹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独家爆料,盼着我跌落神坛。我很喜欢电竞,刚入行的时候,一腔热血只想打好比赛。后来为了战队发展,签约包装营销炒作,成绩越来越差,被嘲技术烂博眼球更是家常便饭。最后变成俱乐部的摇钱树,说话做事身不由己。在每个不得不妥协承担的瞬间,在只有隐瞒身份才能和周围人正常相处的时候,真宁愿自己不是满弓。这身份谁喜欢谁拿去,我不收转让费。”
程忆满紧接一声冷笑:“所以我选择逃避问题,放弃一切做回普通人。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不再打游戏,那是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奢求回到过去重蹈覆辙。这电竞圈让我混得,挺失败,挺不光彩的。”
“听上去挺有种的。”沙予听她说完这些,有一丝动容,“能做到行业顶尖,是你的本事。”
菜陆陆续续上齐,脚边的啤酒只剩不到半箱。
或于是酒精的刺激,亦或是羞愧。程忆满感觉一股燥热浮上心尖,用食物把委屈心酸统统塞回肚子:“又打趣我。”
沙予:“这没有,我说的实话,能被利用的前提是拥有强大实力。”
程忆满:“你安慰人的角度一直这么清奇吗?”
“不痛不痒的言语安慰没有意义,况且你也不需要同情。”
“那你呢?”
沙予没怎么动筷,紧攥啤酒罐不离手:“我更不用。”
她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也谈不上喜欢。心底闷闷的情绪,似乎被啤酒冲淡,身体也松泛许多。
程忆满把啤酒挪远,给沙予夹了个鸡腿,打断她一杯接一杯的行为:“空腹喝酒容易醉,这是酒桌大忌。”
“我都喝酒了,还管什么醉得快醉得慢,早结束早回家打游戏...”沙予弯下腰重新拿起一罐,头脑因为身体晃动开始晕乎起来。没办法,想维持镇静,只能多吃几口。
饭吃得差不多,酒也跟着见底,沙予还是觉得不够尽兴:“麻烦,我们这再加一箱啤酒。”
程忆满瞪大了眼:“隔壁桌十几人才点三箱,我们两个人两箱,你就算有新手保护期也不能往死里喝啊。”
沙予鼻尖染上淡淡绯红,雾蒙蒙的眼神看向程忆满,带着些委屈。呼吸些许急促,像止不住的声声叹息:“还想喝。”
程忆满看着心软,思索一会怎么送她回家。
沙予抱怨:“每次游戏机制不平衡的时候总念叨着破公司快点倒闭,没想到还真的应验了,偏偏还是这种时候,这么会为玩家考虑怎么不多撑几年...”
“网络游戏的寿命很难超过十年,对于小公司来说,运维成本越来越高导致入不敷出,跑路是最常见的结局。”程忆满忙着清理桌上的空酒罐,心虚得不敢抬头:“你难过,主要还是因为小郡主吧。”
沙予呆滞摇摇脑袋:“再也找不到咯...”
程忆满用纸巾一遍遍擦拭桌子,光亮的桌面倒映出她的焦灼:“其实...我认识小郡主...”
“不重要了...”沙予抢先一步说着。
程忆满仿佛被摁下暂停键一般滞住:“什么意思?”
“她是谁,她在哪,你认不认识她...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会再找她,她不配。”
程忆满心头咯噔一下,带着雨气的晚风吹过,穿透她单薄的衣衫,仿佛沉入冰窖的寒意,她这时才觉得冷,冷得发抖,冷得刺骨。
“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你找了这么久也没放弃,怎么现在就...”程忆满颤巍巍的说。
“草率?我花六年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够谨慎了!”醉意上头,沙予再难控制情绪:“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说几句好久不见的客套话然后相互沉默吗,还是让我痛诉她不守信用后彻底原谅她。人事已非回不到过去的,不管什么结果都不会是happy end,不如让她一直活在记忆里,至少我不会那么恨她。”
说完,沙予“咚”的一声,脑袋沉重耷拉在桌上。
程忆满心乱如麻,不停吞咽缓解紧张。她只听清沙予说恨她,她这个没良心的人,确实可恨。她们离得这样近,又隔了六年这么远。
程忆满默默起身,给沙予清出一小块空位,以免她碰上油污。
就在程忆满撤掉酒杯时,沙予摁住她的手腕,吃力地侧头看她,话也说不利索:“你该不会,就是小郡主吧?”
程忆满正要发出第一个音节,又被沙予抢了去。
“你不是。”沙予合上眼,眼角满溢的泪珠被她隐了去:“你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