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程忆满久违过了个团圆年。对整个电竞圈来说，她已经莫名消失三个月。
房间里满是麻将碰撞的啪啪声，按照惯例，程家除夕要和亲戚们围在一起守夜。
麻将馆对面是个网咖，已入深夜，网咖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不断。
“看什么这么专心。”程妈左手拍拍身旁的女儿，右手掷出一子：“七万”
“打累了，让阿深替我两圈。”长辈一桌，小孩一桌。程忆满回应着，眼神却没离开窗外。
“我下楼透透气，你们先玩。”
她披上大衣，把家人们关切的话语甩在身后。
确认楼下巷角安全隐蔽后，程忆满正对着网咖，点燃一支烟。
她倒没有多大烟瘾，只不过是心烦时找个由头发泄罢了。
网咖外墙上贴着几排战队海报，PMS女队在很显眼的位置。这张是她们春季赛夺亚宣传照，也是女队成绩最好的一次。
店里走出几位店员，停在海报墙前七嘴八舌地比划些什么，依稀能听见几句。
“把这个撤了。”
“女队队长都神隐了，剩余的也撑不了多久。”
“我猜最多半年解散。”
没一会，几人开始撕扯海报，许是粘得太牢固，和谐画面被毁成乱七八糟的破碎模样。
剩下一部分实在清不干净，店员干脆直接覆上新海报。几个人笑弄着，撕下的废纸在手里揉吧揉吧，丢进路边垃圾桶。
这一幕被程忆满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自离开后她再没公开露面。被遗忘替代，仅仅是一瞬的事。
榕青市不会下雪，但湿寒空气携眷着冷意，同样凛冽磨人。她手尖冻得有些僵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主动拨通陈希的电话。
程忆满：“新年快乐。”
陈希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 ：“哟，真难得，终于想起我啦？”
“在家里过年？还是在训练？”
“今年放假，大家都回家过年了，找我有事？”
程忆满用温热的掌心覆盖鼻头，手上淡淡烟草味算不上好闻：“最近怎么样。”
陈希：“是想问我，还是问大家？”
程忆满：“都想问。”
陈希 ：“大家就是老样子，你不在，战队成绩更差了，人数不够也没法打比赛，俱乐部让队员们跟着二队一起训练。”
程忆满眼神暗淡，让热门选手退居二队成为陪练，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
“替补呢？”
“我们女队哪来的替补。”
“俱乐部不是一直在找能够替代我的新选手吗...”
“那个啊，据说当时经纪人已经把人接到基地了，准备在第二天的发布会上一起公布的，结果...你不是没同意道歉嘛，俱乐部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的女选手本来就稀缺难找，况且这种关头，能有谁乐意加入。”
“咱们的心愿我是完不成了，要是真有好苗子，女队队来说也是好事。”程忆满失去自信，时代更迭，电竞从不缺新人。
“你也别太担心，战队总归是没解散，等成绩好了，还能回来...”陈希怕她大过年的还自责，紧接着补充，“粉丝吵得天翻地覆，俱乐部买通工作人员，说你们只是情绪上头，小小的口角推嚷。离队呢是因为身心状态欠佳，安心修养去了，调整好了就归队。虽然粉丝不大买账吧，总之热度在下降，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忘了。至于我，清闲着呢，用不着操心。”
在意的事只有亲耳听到才会让人安心，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只要没解散，就仍有一丝重新发光的希望。
程忆满：“谢谢你为战队做的这些。”
室外刮过一阵阵寒风，程忆满把外套拢紧。对方久久没再答话，等待了一会，正准备挂断电话，手机再次传来声音。
“不是我，是云初，她引咎卸任了...”
这次，轮到程忆满沉默。
“她交代我过完年把你接回战队，其余的事...不想让你知道。”
程忆满思绪俨然飘远，她和云初在校园相遇，同样在这样的寒夜互诉心意。云初为她成立战队，一步步将她推上顶峰。她替云初捧回奖杯，证明云初年轻有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相互成就，如今却背道而驰。
那滴悬而未滴的泪珠，让寒意更加具象刻骨。
陈希出声：“当初我手伤退役，你哭着劝我说只要不想退就还有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放得下？别看网上吵得乌七八糟的，都是批判行为，还真没人敢拿你的实力说事。这圈子实力比私事重要多了，不少人犯了错也照样打，多拿几个名次就能把网民嘴堵上。”
没有一个职业选手会不想打比赛，程忆满动摇了。
纵观自己一路平坦的职业生涯，18岁拿下高校赛冠军，紧接着成立自己的战队，成为全国第一位女子战队队长。更是在几年后签约豪门俱乐部，拥有最优质的资源。
好像没经历过坎坷苦难，就得不到认可一般。程忆满兢兢业业打了6年职业，被津津乐道的只有皮囊没有技术。久而久之，自己也会质疑自己。
她确实放不下，但也没有勇气再继续。
程忆满自嘲：“所有人都说我是天降紫微星，老天爷赏饭吃，就好像勾勾手指冠军就是我的。就算重回职业圈，还能打多久？不被重视，不能反抗，甚至不能做自己。每一局失败的比赛，我都害怕会让人失望，这几个月在家待着，不用训练没有压力，状态好多了。让我自私一次吧，我想看看没有电竞的日子，会过得怎么样。”
“...好吧，我尊重你。现在整个竞圈青黄不接，资本横行，走了也是好事。”陈希感受到她的排斥，心酸重了几分：
“不过要是你想回来，大家随时迎接。”
挂断电话，程忆满转身扎入黑暗。她的人生，今后只由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