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内的恐惧小人儿本身就有很强的自我调节能力。
被云止输送了一定魔力后,她周身浮动的气息渐渐收敛于丹田,盘坐在木筏上即将入定,反过来安抚云止:
“外面已是变了天,需要你去应对,你不该在我身上倾注更多精力了。”
云止把她抱在怀里,宽慰道:
“只是梦而已。就算昆澜与她的师尊携手飞升,我也只是失去了伴侣,而不是全部。千千万万个子民的福祉与我相关,这点悲痛不足以让我停下脚步。”
双方都有各自的使命。昆澜总是要飞升的,而她需要履行魔主之责。
签下契书并不意味着必须生死相依。取与舍,进与退,有诸多现实要考量。惊世的浪漫只活在话本和传说里。
恐惧担忧的未必是真,而眼下发生的事做不得假。
她与昆澜互换了身体。
这绝非机缘巧合。
昆澜体内的灵力暴动,其浩瀚无边的灵力储存远超大乘中期修士能承受的极限,说是大乘期圆满也不为过。
怪不得昆澜对飞升一事极有把握,原来是对外隐瞒了真实的修为境界。
云止曾到达过那个境界,神魂又极为强悍,压制灵脉内汹涌流窜的磅礴灵力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她更好奇是什么力量促使了她们二人能互换身体。
首先排除昆澜刚刚渡给她的神元之力。
这股力量企图冲破她的精神防线,闯入她的识海与她对话。
但时间太短,将心中恐惧安抚好之前,她无差别的展开了神魂防御,昆澜的努力未能见效。
难道是昆澜之前渡给她的魂力?在关键时刻能保命?
昆澜何时渡给她的魂力?
在血池内第一百八十七次复活,她睁眼的那一刻已想不起自己的魔主身份,上岸后又被昆澜的瞳术诱惑,只当自己是人族云止,被带回了济世宗。
那一天,她渡给昆澜一缕主魂之力,方便对方定位自己的行踪。昆澜也想渡出自己的魂力,说是可以抵消一次致命伤害。
那时的昆澜好不容易被她挑起了情欲,能渡出三魂之力,她因为想起血池的死状陷入应激,此事作罢。
昆澜第二次渡出魂力,是在梦中。
为昆澜植入第二个魔念的梦里,她用焚魂术假装烧死人族云止的神魂,当做噩梦的终结,昆澜为了救回她,定住时空喂给她海量魂力,直至头发枯白。
她不仅归还了这些魂力,还多渡了一些自己的魂力,去弥补昆澜的损伤。
昆澜第三次渡出魂力,也是在梦中。
梦里的她想要采补昆澜,玩得太过尽兴,反而忘了初衷,是昆澜在梦境结尾主动渡让了魂力。
肯定是这一次,让她的体内多了不属于自己的魂力。
她内观神魂,昆澜渡给她的魂力已是不留分毫,果真如对方所言,可以免受一次致命攻击。
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免受”,伤害统统被昆澜承受了。
昆澜的神魂转移到了她的体内,而她的肉身才刚突破到大乘初期,三位长老迈入大乘初期多年,那三掌的威力肯定很不好受。
昆澜先前饮下了一整瓶魔血,与血液中的毒性对抗,不知消耗了多少灵力,只得到两颗生肌丸当补给。
此后更是在她突破期间为她护法,半个时辰内为阵法持续不断的输送灵力,却从不言辛苦。
哪怕解开了修为限制,实力复原也需要缓冲和适应的时间,那一击完全是在用大乘初期的□□和大乘中期的修为硬生生抗下。
不知昆澜的伤势重到什么地步,喜服上会不会染血?还能站得稳吗?会不会伤重到当场倒下?
灵泉殿门口没有守夜的仆从,昆澜受伤多久才能被发现?还有力气呼救吗?
怎么那么傻,拿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可以双修去治疗昆澜的伤势,云止正要启用通行戒返回魔界,刚一动手指,就被擒拿她的顾知凝长老察觉。
顾长老不仅压下了她不安分的手指,还取出一套捆仙绳,把她的手脚绑得完全不能动弹。
“你们怎么敢对她下死手!我刚结契,一个个的想让我守寡吗?”云止连气的跺脚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魔主皮糙肉厚的,吃我们一掌肯定死不了。倒是你,强行冲开体内禁制,很容易引来飞升雷劫,影响此次传送。”
见昆澜这般维护魔主,顾知凝的语气十分强硬。
她以前真不知道昆澜是这种朝秦暮楚之人,这才几日就对魔主如此上心,又将云止置于何地?
云止有意忽略顾长老对魔主的敌意,听到“飞升雷劫”这四个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昆澜不止是修到了境界圆满,甚至可以随时飞升,禁制一解就有雷劫降下,她为什么要留在这世间不肯成仙呢?
她开始信了恐惧做的是预言梦而非梦魇,昆澜总有一天会被她的师尊接走,与这个世界再无联系。
压制修为这件事,从她们相识之初到结契礼成,昆澜从未告诉过她。
她们这段关系能不能长久,全取决于昆澜愿意在这个世界滞留多久。
昆澜早该飞升的,她只是昆澜飞升之路的一个变数,就像踢到了一粒石子,稍加注意时被石头的纹路吸引,捡起来欣赏了片刻,总是要丢下的。
捆仙绳可以封住周身灵力,比定身符更难被挣脱,云止挣扎不动,只想确认最后一件事。
“我本该飞升,却选择驻守济世宗,你们会嫌我多占一份可要可不要的修行资源吗?济世宗虽养得起数名大乘期修士,可我是多余的那个。”
她在拐弯抹角的问昆澜为什么会留在济世宗。
“当初你预言到济世宗在百年以内会覆灭,宁愿舍弃飞升也要留下来,几十年来在其位领其禄,心底竟是这么想的?”
符阵峰的汪定泉长老感到纳闷。
她的回答掐灭了云止最后一丝希望。
昆澜定是为了大义才苦守宗门几十年,才不是为了她。
或许与魔主结契,培养出深厚感情,魔族与人族第五次开战,济世宗只要不参与其中,就能逃过一场浩劫。
真正意义上的避开“覆灭”结局。
只有她天真的在计较昆澜爱上的人族云止还是魔主。
昆澜以身入局,为的不就是获取魔主的信任,让济世宗得以保全吗?
她的魔躯有一半被封印在济世宗,又有数百名同族被镇压在万魔窟,与修仙者开战,少不得要清算此等深仇。
那张契书真正的效用不是将她们的命格绑定在一起,而是要让济世宗在战事中全身而退。
昆澜首先是宗主,其次才是她的魔后,济世宗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远大于飞升,也远大于她。
想起她未曾觉醒身份与记忆,只当自己是人族,是昆澜唯一收下的门徒,昆澜躺在云舟上,很认真的对她说:
“某种意义上,我是为了你停留在这世间的,云止。”
假的。
空欢喜一场。
昆澜还说过:“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那么她决定不再爱昆澜,昆澜收回爱意,好像也很公平。
云止躲回到最安全的一方世界——自己的识海中,躺在恐惧入定的那张木筏上,去消化这份痛苦。
从海面上看着湛蓝的天,想起昆澜的名字,为何要与那么美好的颜色谐音?
她不再看天,侧身拨弄海水,识海也是记忆之海,只要沉下心去看,有无数的记忆画面在水中流动。
最活跃的记忆在识海表层游动。
昆澜出现的频次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