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凡人,生一场大病会穷会死,被偷被抢会断掉生计,也许愚昧,也许自觉走投无路,依仗济世宗的恩惠,可以被你施与,也可以被我收回。”
“这难道不是傲慢?”
感觉到云止似乎陷入一种人性苍凉的悲伤,昆澜也在她身侧躺下,说:
“云止,权利确实容易滋长傲慢。”
“如你所说,济世宗底蕴深厚,培养了无数理想主义者。而凡人受困于生存,几乎活成了现实主义者,只图风调雨顺,吃饱穿暖。”
“但两者之间,没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一切都是顺应自身的欲望而活。”
“理想主义者也会老去,部分会住进济世宗的空中楼阁,放弃修行,与凡人相伴,是很现实的选择。明知没有灵根的凡人,也会逆天而行,试图开拓前无古人的修行之道,何曾不是一种理想主义。”
“在欲望面前,理想主义者也有认输的时候,现实主义者也有不服的时候。没有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也没有绝对的现实主义者,欲望滋生傲慢,也会消解傲慢。”
云止望向昆澜的眼,平静无波,真是丝毫欲望也无,只剩虚无的沉寂。
她想要抓住什么,为这片虚无赋予一些意义。
“昆澜,其实我很幸运,幸运能留在济世宗。”
“济世宗的规则一定是理想主义者制定的,延续这条规则且不断补充细则的,也有现实主义者的付出。”
“多老多得,不劳也能活。像我这样贪睡少劳的修士,也能免费吃住,每月无偿领取最基本的修行资源,不需要为宗门奔波卖命来换取保障。”
“我很知足,有那种把噩梦当真给我打造护身法宝的朋友,有担心我拥有代理掌门令后面临危险的同门,还有用心开解我心中疑惑的师尊。”
“我甚至不用担心修行,体内有师尊给的元阴,突破至金丹也没有难度。”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师尊爱我,哪怕爱的浅,也在试图给我最好的。”
“这一切,好似一场美梦。我很害怕接下来的三五十年,我会陷进去,然后醒来的时候,你飞升了。”
云止将昆澜搂得极近,描摹她那淡欲而又真诚的眉眼。
“昆澜,你为何比我大那么多,留给我的时间那么少,无论是师徒还是道侣,只能绑定几十年。”
酸涩的、无奈的情绪被昆澜捕捉,她止住了面前的手,哑声道:
“某种意义上,我是为了你停留在这世间的,云止。”
“你不要怀疑这是梦,都是真的。”
云止主动松开了她,闭上了眼,昆澜的呼吸很浅,她身上也只有淡淡的莲香,头上的发带散在舟上,压实在自己的胳膊下。
依稀记得,上面有两根金线,是刻意选择的款式。
欲望也有被填满的时候,压在心头的不甘也总算释怀。
大脑彻底放空,天地从未如此清净与开阔。灵府内形成一道灵团,自发牵引着天气中的灵气。
火系灵气如漩涡般涌入云止的体内,被不断压缩,凝实,体内桎梏已久的瓶颈被厚实的灵气冲破。
再次睁眼,练气圆满已突破至筑基初期。如今的云止,金、水、火这三种灵根,都迈入了筑基期。
顿悟没有雷劫,这是苍天赐予修仙者的福音。
“不虚此行。”昆澜很是感动。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择炼化那些元阴,为什么不迈入更强的境界了。”
云止期待她继续说。
“你看中朋友。赤鸢虹月这二人,修为都在筑基期,几日后筑基秘境开放,你和她们能相约同行。”
“一旦炼化元阴,成为金丹修士,哪怕压制修为到筑基,也不会被秘境许可入内。”
“其实金丹秘境也会同期开放,也是两百济点允许进场,但你还是为了她们,维持当前的境界。”
“我的徒弟,是这样重义气的人,有一天也会为了这份义气,为济世宗献一份力。”
脑中想起了那个预知梦,云止挥出魔剑,伴着鬼泣与哀歌,以及滔天的业火,向界外怪物袭去。
尽管她腿部受到重创,血从嘴角溢到了胸襟,滴落在地上,那一剑几乎在榨干她最后的体力与生机。
云止在守护着什么。
不止是自己,还有她的两个朋友。
妖龙虹月,以及四十年来从不领取除魔任务的赤鸢,这是舆情阁昨晚提供给昆澜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