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之后，陆之宣彻底搬离了拆迁小区。
这次连带着他的衣物和物品，他最后一次关上主卧房门时，晨光正斜斜切过书桌上的雪山全家福。
那些被他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在走廊里投下锯齿状的阴影，像一具被抽去骨血的空壳。
陆之宣拉着行李箱，任由箱底滚轮碾过柚木地板上的旧痕，行李箱里的陶瓷玩偶在箱子里发出轻响，裂缝处卡着几粒陈年胶水结晶，像结痂的伤口。
贾洁俭安静地站在门边，轻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确定不跟我过去一起住？”陆之宣轻轻推开要上前帮忙的手，最后一次询问道。
“不了。你要能跟以眉和好就好好的，我不去给你们添乱。”
“那行，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等会你把纸箱折了，钥匙放在玄关了。”陆之宣做着最后的交代，准备下楼。
“等等，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给以眉。”贾洁俭明显有些局促和羞赧，下意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陆之宣静静地看着，等待她开口。
“我谢谢她为这个家做的一切。也谢谢她之前那么照顾我。我为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道歉。”
人心都是肉长得，经历大半年的相处，贾洁俭很多事情已经依赖了陈以眉，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
只是她在陈以眉离开这个家才意识到，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过分。
“嗯，我会告诉她的。”陆之宣有些惊讶母亲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是他已经决定好不能抱有期待了。
“你爸那边需要我帮忙解......”
“不用，让他自己找我。”陆之宣打断了贾洁俭的话，眼睛又再次看向玄关处那串钥匙。
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陆之宣停了下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还是等等他吧。”
“你不怕......”贾洁俭欲言又止。
陆之宣丝毫不在意，“李婶子最近报了个老年大学班，你要不要也去上上？”
“啊？我这么大年纪还能上学？”心中的担忧就这样被打断，贾洁俭下意识地回复。
“能，你要上我就给你报名。”
贾洁俭犹豫，她想问学费贵不贵，想问学什么，但儿子不喜欢他问关于钱的事情，思索一会最终按着自己的意愿回答：“你给我报名。”
“好。我帮你看看。”掏出手机开始研究老年大学的课程和母亲需要学的技能。
很快，陆建修的脚步声裹挟着雷霆砸进了玄关。
他收到儿子的短信就急匆匆从朋友聚会中赶回来，心中的气血是翻腾汹涌。
“反了天了，谁允许你搬出去住的？”他看着走廊那些空纸箱一角踹翻，把房门狠狠地关上。
陆之宣滑手机的手顿住，静静地看着这个掌控一个家庭半辈子的暴君。
“你以为把钥匙还回来就能两清？”陆建修抓起茶几上的茶杯，茶水在木板上泼出狰狞的爪痕，“别忘了是谁把你养那么大的？要是没有我带你回来你早不知道死在哪里。”
陆之宣本能地偏头躲闪，双手替母亲挡住瓷片砸来，瓷片在地上飞溅，一片在陆建修的手背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贾洁俭没有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眼睛也没有担忧，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人暴怒。——这是最近以来她无数次做出的反应。
“我怎么来到这家里的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说这种话。”陆之宣冷冷地开口。
“这一天天的，真是翻了天！”儿子的冷静和妻子的漠视让陆建修更加气愤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嗓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他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感觉——从儿子的成长轨迹，到家里的钱财分配，甚至连妻子的发展，他都能轻易掌握。
可现在，这些曾属于他的权力，正如砂砾一般，从指缝中滑走。
“你就这样不管你的儿子？随他想干嘛就干嘛？”陆建修指着贾洁俭，咬牙切齿地低吼。
“管不了。”轻飘飘的话，代表了当事人的态度。
“你，你真是越来越没用......”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老婆子都变得不再听话，也不在做他的枪。
“也不知折腾个什么劲？儿子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好的。”贾洁俭语气里少了几分顺从，说完又继续研究她的老年班课程。
“他处理好？他都离婚了，还能处理好什么事情？”陆建修的声音立刻尖锐了几分，瞪着眼睛怒视道。
贾洁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噤声，反而回瞪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能掌控一切，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管得了几年？再这样下去，他只会离你越来越远，永远也不会回来。”
这句话像是一把钝刀，一点点割裂陆建修的自尊。他盯着妻子，怒火在胸腔中燃烧，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陆之宣弯腰拾起地上的碎屑，放入垃圾桶，杯口处有细细的豁口。——十三岁的记忆突然翻涌，被撕碎的入学通知书，满地的玻璃渣，还有蜷缩在墙角时闻到的发霉味——原来有些味道二十年都不会消散。
“这水杯还是初中时期你摔了杯子，我给你买的。”陆之宣推开了紧闭的大门，寒风卷着楼道的霉味灌入厅堂。
“水电以后你自己交，我会定期请阿姨来打扫。煮饭还是之前的阿姨，你要不愿意就自己解决。”说完托着行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贾洁俭把人送到门口，就转身回了房间，只留下陆建修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客厅里，手指紧紧攥着沙发扶手，指尖微微发颤。
过了半晌他又疾步上前，指向大门嘶吼，“滚！滚了就别回来。”
他想平复心中的那深深的失落感，但又被更大的悲痛填充，他心里的防线终于崩溃，喃喃地道：“以后别认我这个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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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你真决定要跟我复婚了？”陆之宣还是不敢相信，又一遍问道。
陈以眉被问道烦了，语气也不耐起来，“你好烦啊，还要我说几遍啊。我不仅想结婚我还想生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