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无理,权衡利弊。
聪明人明眼人面前,世间道理,一切好说,费不着多少口舌。
元昭的话,虽直白难听,倒也刨开了心,一个字不错,恋笙低下头,无端语默。
元昭瞧她心里有几分服气,故而再不说服,转而指挥虫儿。
“院里姑娘,就属你年岁最大,那几个小的,可都全瞧着你呢,若是人人都学你,岂不是全都乱了套?”
“你服侍少奶奶一场,我自是不会亏待了你。”
说罢,元昭拿了一笔钱交给虫儿,他没细数,总之,数目不小。
“快去罢,少奶奶一向最疼你,可别叫你奶奶为难……”
虫儿如今虽是自由身,但她为奴为婢无依无靠,根本不敢违逆四爷,更不愿叫四奶奶为难……
四少爷的阴晴喜恶,是追命夺魂的鼓,鼓声日夜敲着不停歇,就在虫儿耳边。
声歇了鼓破了,人也该散了。
虫儿本该扼命神散,苦楚顶鼻,茫然在喉,这会子,她只是低着头,平淡地收拾自己。
眼见事情办妥,他终究是将这对密不可分的主仆,打散了,元昭越发得了意。
那毛儿羽儿的眼圈早红了,虬儿进进出出,鳞儿搬搬抬抬,昆儿忙里忙外。
虫儿倒好,四奶奶疼她,四爷也不敢亏待。
当丫头,也有了最好的命数,她们这些个留在玉京院的,莫说去处,生死还未可知呢!
外头王弟装好了车,拿着鞭子进来催促,元昭笑着嘱咐他,叫王二小子脚力快些,送了嫁,最好是赶在年前回来。
差事来得急,王弟来不及和爹娘多说一句,胡乱收拾了,这就要上路了……
那虫儿负着行囊,与院里几个小妹妹一一话别。
恋笙一动不动未曾阻拦,四爷只觉事情已成,当下成竹在胸,忽而又大方起来,望着虫儿便说,“来给你奶奶磕个头,也不枉你们主仆一场……”
虫儿听了,果然几步上前,就在四奶奶脚边跪下,恋笙惭愧万分,便要扶她起来,虫儿摇着头,不肯起。
在这浮屠世间,唯有四奶奶一人,待她真心,是十成十的真心,没有半点虚假。
嫁去外省,此生怕是无缘再回元家,再见四奶奶。
蝉不伏在树上怎么活?
人无亲无友全无依靠怎么活?
她离了四奶奶又怎么活?
好在,四奶奶论事不论人,论情不论理,绝不会为了四爷,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念她。
园子里的女主人,没哪一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玉京院的四奶奶,更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只有四爷服从四奶奶的份儿,怎会是四奶奶依顺四爷。
哪个不顾她,四奶奶也会顾着她。
虫儿原先,怕一个死,除了死,还怕一个无家可归。
因着四奶奶,虫儿早不怕死了。
活着,不再孤苦无依。
死了,并非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