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许是从塞宾河的河面上吹来，凉丝丝的，因温斯顿上游工厂的排放物而带着轻微的异味。艾因拢了拢衣领，蜷缩起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晚霞懒懒地覆在河间氤氲的薄雾上，石桥的骨架从远处看上去像一条饮水的龙。

她坐在河边的长阶上发呆，右手插进口袋里，那里面只有一个旧得有些起毛的皮夹、猎人协会的证件和一包皱巴巴的卫生纸。

项链里的小黑猫早就在几分钟之前焦急地围着她团团转过了。她没有理会它，而是等它消失了。

“……”

艾因笑了笑，把脑袋埋进腿弯，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悄悄地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她不停用手狼狈地擦拭眼泪，捶了几下胸口，想要阻止自己。不可以，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这只是一次符合守则的工作调动。

像往常一样接受协会安排，回归平静的生活……为什么要对一个早已过去的案子这样执著？艾因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装载货物的船只慢悠悠地驶向远方，消失在视线中。

河岸对面，下班的工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在路上，卖报纸的报童和小商贩在人群中穿梭。招揽客人的车夫高喊着，车辙滚动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世界如常运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中。太阳升起落下，云雨聚散离合，风仿佛永远一般，一千年以前也从塞宾河的河面上这样向岸上吹来……一切都会过去，那恐怖的氛围早已不复存在，被人们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四季轮转，冬天悄悄来临，而她将要结婚了。

这是她的故事。

和帝斯的相遇如同奇迹般的童话，一个温暖的梦，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像这样爱着她的人，合拍自己古怪的人，大概再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可是……

为什么她固执地不肯接受这唾手可得的幸福呢？

艾因这样想着……她忽然就很想喝热咖啡。

以前上班的路上，她都会路过梧桐树街那家装修有些破旧的小咖啡馆，买一杯价值五铜币的热乎乎廉价咖啡，有时候也给自己的朋友带一杯…现在想起来，她给帝斯推荐那里的咖啡，真是有些好笑的事。

想到他那时没露出嫌弃的表情，还认真地说这咖啡挺好喝，好像更好笑了。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艾因低下头笑了起来，抹去湿漉漉的泪水。

…因为怀疑帝斯就是那个凶手，所以才没办法放弃吗？

这样的话，她真的是很可笑。明明如果帝斯真的是凶手，这个美好的梦就一定会破灭。这么说的话，她应该庆幸案子的管辖权被转移了才对……就这样，不去看，不去想。

只要闭上眼睛享受幸福就够了，渺小又短暂的人生啊……又能够保留什么东西？

“……”

艾因站了起来，挺直背脊。发丝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飘扬，呈现出陨星的金色。有时候很奇怪，人即使面对着现实嘲弄般的阻力，面对着蜜糖一般瑰丽诱惑的美梦，依旧可以平淡又坚定地说出“绝不”的事。

“这是我必须进行的斗争。”

艾因静静地想着。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枯叶的一角被皮鞋踩踏而碎裂。

……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黑色的马衔扣乐福出现在不远处。

他停住了，只是这么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阿尔斯特斗篷大衣完好地勾勒出肩膀的宽度和挺拔的体态。

俊美的青年有着罕见的浅灰色头发和冰蓝色眼眸，吸引着过路人们的眼球。男士们注意到大衣粗花呢的做工，讨论温斯顿何时出现这样一位绅士；女士们则在惊异贵族中间，居然有形象这样出众的存在。

但青年只是望着某个固定的方向，仿佛雕塑一般，对周边的人群熟视无睹。

“……”

艾因没有回应他的消息，什么也不说，悄悄地来到河边，一个人偷偷地哭。

但帝斯没有选择打扰她，他想，艾因应该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这个样子……小猫咪，躲起来，在角落里孤独地把自己的伤口舔好，在人前永远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难道是自己又搞砸了吗？

帝斯低下头去。

是这样的吗？

吸血鬼不知道。他不想让艾因哭的……也许保留逗猫棒才是正确的做法。他好像又做错事了。可是，他不知道艾因为什么伤心，为什么一个人躲起来……

案件的管辖权被转移，意味着艾因已经不需要为这件事烦心了。没有管理的权限，也无法影响调查的结果，可以好好地准备婚礼了。

但是，他好像又做了一件“莫德里赫”的事……帝斯小心地盯住自己的脚尖，然后抬起眼睛偷偷地瞥着她的背影。

对不起……

青年感到抱歉。但他不可能让他们再把案件的管辖权转移回来，那样就有些太过明显。

帝斯看见艾因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于是他平静地出声，正如他们共同经历的无数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