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混合着职工楼灯光落进夏桥床沿,他用胳膊挡住眼部刺眼余光,想就这么勉强睡去。
但睡意酝酿了半钟有余,连出去洗漱的室友都返回躺下了,夏桥依旧还是没能睡着。
他还在想孟伊元的那条动态,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点那个赞。
对于夏桥来说,那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赞,而是他无法言说的暗恋心事。
他害怕他无缘无故给孟伊元点赞会被她发现他别有所图,也害怕终有一天她会知道他是因为想要南休思的消息,为了利用她才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他再次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打开空间找到那条动态,目光散涣地盯着看了好久,然后指节颤微地点了下去,迅速盖住屏幕,坚定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夏桥转了个身侧躺看向窗外,明明他只是给她的朋友点了个赞而已,却好像是在南休思面前拘束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一样,兴奋到辗转反侧。
细想来,如果说有一天孟伊元真发现了什么,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幸事吧。
毕竟毕业前他给南休思写了一封信,已经是夏桥做过最勇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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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分班考考完,所有老师围坐在办公室批改试卷。
第二天南休思在公告栏处找到对应班级,一中分班后会大致把学生分在两种班,其分别为——“英才班”和“平行班”,她这次被分在了十班,在竞争压力极大的环境下,没进实验班算是意料之中。
她背着书包找到十班教室,走进时看见里面基本上都坐满了人,正围成一圈探讨昨天分班考考题。
教室很吵,大家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注意到南休思是最后一个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人。
她紧张地攥着书包肩带,手心沁出丝丝薄汗,视线在教室周围扫了一圈,才好不容易在第一排讲桌旁找到一个空位。
那个位置正对讲桌,平时最是吃老师粉笔灰和提上课回答问题的地方,难怪没有人去坐。
南休思叹息了声,她来到位置,放下书包,动作很轻地抽出凳子坐下,默不作声开始收拾书包。
邻桌与她同坐的是个女生,此刻正心无旁骛的在刷卷子。
身旁女生注意到她的动静,顿了顿笔,偏头抬眼打量了一下她,友好地主动开口问:“哎,你中考多少分进来的?”
“嗯?”南休思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低声答:“694。”
女生点了点头,表情出现一些微妙,且不易察觉的变化。
空气中,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凝固。
本以为话题到这就算终止了,没想到过不久,女生犯难地把卷子移到她桌上,自来熟地问:“昨天物理最后一道附加大题超纲很多知识点,你做出来了吗?”
南休思收拾好书包,低头瞟了眼桌上的卷子,愣神不解地问:“这卷子不是...”
“我刚去办公室偷来的。”
她迟钝地点了点头,拿过她手中的笔,遵照记忆写下她昨天的思路和解法,这对她来说不难,因为在在桃源实验的时候,物理老师专门给她们这群稳上重高的学生上过小课,其中就有过类似这样的题目出现。
空白卷子狭小的地方慢慢被一行行清秀的字体占据,南休思写完把卷子还给她,面露轻松地说:“这其实不算超纲题,就是太绕弯子了,会给人一种很复杂的错觉,其实考的还是以前那些东西。”
女生接过卷子,仔细照她的思路又推一遍,发现拨云见日后果真还是考的那些东西,佩服道:“你还挺厉害的。”
南休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只见那女生收起卷子,伸出手开怀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叶知语,你叫什么?”
“南休思。”她说。
“南休思?”叶知语念叨了一声她的名字,冥冥联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不确定问:“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南休思吗?”
南休思沉吟了片刻,她一字字对应上叶知语口中的那句诗,怔了怔点头,“嗯,就是那三个字。”
叶知语感叹了声:“听起来还挺有美意的。”
她没接话。
其实在叶知语说出那句诗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被南辉起的如此巧合,因为她的名字一点都不如诗句中那般美好。
她的名字是南辉用来宣泄世间不公,和追忆杨盈而起的。
无休止,难相思。
无休止的折磨与病痛虐待了他最爱的妻子,使其变成一个无法述说相思之情的植物人。
“叮——”
上课铃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南休思回过神,两人坐正,看着一位穿着碎花长裙的短发女人走进教室,她简明扼要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时铃,是十班的班主任,同时也兼任你们以后化学科目的任课老师。”
下面鸦雀无声。
她拿着顺道从办公室带来的排名表,扫了一眼台下:“昨天分班考怎么样就不多说了,这只是个开始,相信能考进一中的,想来底子都不差,肯定还有提升的空间。”
“就主要提下我们班的第一名,”他顿了一下,看向下面,“叶知语同学?”
“在!”叶知语站起身,欣然接受表扬,“谢谢老师。”
时铃看她精神饱满,积极向上的样子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叶知语同学不仅是这次分班考中的第一名,还是今年本市的中考状元,七百零七分,大家给点掌声给她。”
“喔——”
教室立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南休思无意识地鼓着掌,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竟然坐了个今年中考状元,难怪刚刚说到自己成绩后她突然不说话了,原来跟她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同时她也在疑惑,叶知语的成绩明明完全可以进附中实验班的,怎么会跑来一中就读?不是都说附中的师资能力更好吗?
“南休思?”
“在。”
就在她还在纳闷之时,头顶措不及防出现一道喊她名字的声音,吓得她立马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时铃翻页在最后一张最后一行找到她的名字,他大致瞟了一眼南休思中考和分班考成绩,头疼又委婉地说:“既然已经进了一中,就不要跟以前一样懒散,平日适当对自己抬高一些要求,知道吗?”
念在南休思是个女生份上,她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是班级倒数第一的事情,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只是嘱咐地着:“自己努力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节奏,然后好好加油吧。”
南休思低头闷声回:“知道了老师。”
她从昨天开始,就对一中紧张的学习氛围极为不适应,可能是之前桃源实验管理松,大家对学习这种事都靠老师监督,无自觉意识,所以一来到个全靠自觉的地方,她就有点不太习惯了。
刚听到叶知语成绩后,她对这个班级的成绩大概心里预期。
以694为下限,上面还不知道有多少690以上的人,一个班三十四人,如果南休思没猜错的话,自已排名应该已经落到了倒数,且就刚刚班主任单独提点了她,极大可能还排到了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南休思从小到大还从未考过倒数第一这么丢人的成绩。
老师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却抬不起头。
她觉得好丢人,在大家审视打量的目光中,她觉得自己在叶知语身边就像是一个陪衬,衬托着她的优秀。
时铃苦口婆心地叮嘱完,摆了摆手让她们两个坐下。
她放下排名表,没再继续说这个事,只是叫了几个男生上讲台上发书,将话题掀过。
两人拉着椅子坐下,一坐下,叶知语就凑过来卖着关子说:“哎南休思,我告诉你个秘密。”
南休思没有表态。
许是突然知道了叶知语中考状元的身份,南休思现在倍感压力,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她每一天都活在杨盈的阴影下,也活在南辉极高期望的压力下,按理说应该已经找到了自我缓解的方式了,可她在面对叶知语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这个步步紧逼的压力。
现在只要看见叶知语,她就会想起自己是倒数第一的事,从而陷入落差的牛角尖中。
明明之前她也是桃源实验人人夸赞的第一名,再不济也是年级前几,怎么就...
“南休思?”
叶知语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南休思收回思绪,低头玩弄手指,眼泪在眶中打转,声音变了调,“没想什么...”
叶知语听声觉得她不对劲儿,低下身子将头往她抽屉边沿伸,果不其然看见她红一圈的眼睛,慌神问:“你怎么...”
南休思别过头,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脆弱,更不想让她知道她是因为成绩而难过。
她就是自己生自己的气,想着自己没天赋还不学着努力,现在考了个倒数第一的成绩,怪不了任何人。
叶知语趴到她的桌子上死皮赖脸,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段非要去讲她那个所谓的秘密,“说真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
南休思抹过眼泪,被她磨的没办法,“什么?”
叶知语笑着凑她耳边,悄咪咪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是抄的。”
说完,她便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南休思反应。
没想到南休思还真止住了眼泪,一脸困惑地看她,问:“什么抄的?”
叶知语摊开手掌,大大方方地承认:“中考啊。”
“虽然我确实很聪明这一点我承认,但也没聪明到能考满分的程度,有些科目考的时候是抄的左邻右舍,所以这个第一可以说是我东拼西凑来的,不是我个人水平。”
“怎么可能?”中考监考那么严。”南休思不相信她会抄到。
“怎么不可能?之前我还听我们学校的学姐学长说他们把手机带考场呢。”叶知语说:“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难道你不知道吗?潜规则无、处、不、在。”
南休思还是不信:“那你抄怎么能抄成全市第一,这谁说得过去?”
叶知语耸肩:“不知道啊,我也没想到我身边厉害的大神这么多。”
南休思保持存疑,但心底那点不甘已经好了不少,“那你干嘛跟我说?你就不怕我告诉老师吗?”
“我相信你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的,因为...”叶知语指着黑板上的挂钟,眨着眼俏皮说:“我们已经认识一年了啊!”
南休思抬头看钟,从她七点半到教室到现在八点二十几,连一个小时都没有,哪来的一年?
“哪...”
她刚想纠正叶知语,就被叶知语打断。
叶知语说胡话是张口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说:“我叶知语的时间跟其它人不一样,我叶知语的时间都是按秒算,一秒就是一分钟,半个钟就是一年,所以我们已经认识了一年了,理应托付信任。”
“.....”
南休思破涕为笑,在这一刻,她竟想不出该说什么去反驳她的胡言乱语。
就这满口胡诌的本事,她在她身上看到了旧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