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将丹悬真君带到水轩,东唐君早已换下宴服候在里头,正手掬一捧细食,立在池边逗喂锦鲤,神态怡然,十分从容。丹悬真君走过桥去,见礼道:“湖君近日可好啊?”
东唐君笑着应好,转头问道:“韶海和别海的四渎梭可都到灵修山了么?”
丹悬真君点头道:“都在玉宇天君手中了。”东唐君“嗯”地应了一声,又问:“我让安置的人,你放在何处?” 丹悬真君道:“也是一样,在灵修山。”东唐君沉吟半晌,犹自喂逗着那池鱼,好久也不接下话。
丹悬真君以为他会详问灵修山那人处境,不料他半句未提,心想:“不知他在琢磨什么,我且探一探他口风。”便故意寻出话来说:“东唐君不单精通阵法布施,这前计后着也是铺陈甚好。如今我们已得东西两大海四渎梭,南北两海也就不在话下了。天帝得闻此讯,定然大悦。”
东唐君笑道:“那是好事。”丹悬真君又说:“我听闻你曾让玉宇天君帮行过一件事,让他将镇神钉施在七太子身上,有这回事么?”东唐君也不藏掖,点头道:“确有此事。”
丹悬真君目色趋沉,却仍弯着唇笑道:“这先是窃梭,再是施镇神钉,又杀别海太子嫁祸,东唐君这样前后铺置,将七太子送入瓮中,刚才那桃水宴上百仙跟前,却又演一出深情相护,不知东唐君是甚么用意呢?”
东唐君忽将手中细食尽数抛入池中,掸了掸衣袖说:“天上只令玉宇天君与我’取四渎梭乱四海’,我奉命造事,只要事成了,期中因由又何须过问?”
丹悬真君道:“只是镇神钉明明是你让施的,张苍要拿人时,你又为甚么非要将人留个半日,请青元天君去取那镇神钉出来呢?。”
东唐君朗声大笑,说道:“你且等着看就知道了。”说罢看了一眼天色,转头与丹悬真君说:“天时正好,请真君随我到灵修山看看安置那人去罢。”
丹悬真君不知他弄甚么玄虚,只得应了,便与他驾云望灵修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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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卢绾听莲子形容那来人身貌,已知湖府外等是伏廷。
之前他们三人回灵修山,见了玉宇天君,曾商酌好各行其事:卢绾仍旧下山借玄水珠,白眠和伏廷则将四渎梭带到灵修山中镇守。如今伏廷从灵修山找了过来,他只怕是四渎梭出了甚么差池。
卢绾心中焦急,一出府门,远远见到伏廷,大声问:“你做甚么下山来?可是又要紧事么?怎又不直接进府找我,在这干等着!”伏廷迎上来道:“这湖府这么大,我进去寻人,与你错过了,岂不更费事?再且我旧时立过心,不入这东唐府门了。”
卢绾一听,心觉伏廷这话说得十分奇怪,似有极深因由,但眼下境况又不便细询,只得先问起四渎梭的事。伏廷说:“先回灵修山罢,这一路上我跟你细细说来。”卢绾一听,心知大有不妙,赶忙动身起行,让伏廷一路上将事阐明。
原来卢绾下山后,伏廷跟白眠便依言将四渎梭带到灵毓宫中镇守。
玉宇天君劝说二人搁置寻杀朝生一事,留在宫中静修,二人面上答应了,但白眠性子忤逆,又与那朝生有大仇,哪里肯善罢甘休?便阳奉阴违,仍每日在山中暗查朝生藏处。
依理来说,朝生修炼的是阴邪妖术,藏置阴身的地方需极阴极寒。这些日子里,白眠便循着地貌一遍遍堪查,不成想竟半点蛛丝马迹也无。别无他法之下,二人便商酌要去见白晓一面,好从白晓口中探探风声。
白晓旧时曾因朝生陷情,为那妖道近乎无所不为,白眠与他反目后,便孑身下了灵修山。自此以后,兄弟二人再未谋面。
伏廷知道白眠口上倔强,其实心中实放不下这胞兄,也有心要让他们见上一面。二人定了这事,便一道去求玉宇天君来。不想玉宇天君并不答应,推说:“白晓如今身魄孱弱,只怕兄弟旧时过节,见了有所冲撞,倒害了他。”再三游说,终不得应允,二人只好悻悻而回。
偏是白眠立了心的事非做成不可,便暗自打听了安置白晓之处。那安置人的殿室位在仙宫深处,地方幽僻,唤做云升殿,殿外守着两青衫仙童,二人使计将人支开,竟轻易潜了进去。
白晓如今内丹被毁,靠着卢绾使了“双魄琉璃”吊命,他为免再损耗神魄,便只维持兽形,半昏半醒地蜷在一处锦褥上歇息。白眠一进门里,见他落得如此惨淡形景,与他终究是同胞兄弟,血脉相连,心中又气又恨,百味掺杂。他急夺步上前,大声说:“哈,好极,好极。白晓,我来看看你什么下场?屡劝不听,这不是正吃自己讨的苦果么?”
那白狐闻声骇然,急睁眼看来。一见白眠,它眼中凶光突闪,倏地跃起身,呲牙扑咬过来!白眠哪料到他如此态度?吃了一惊,又不忍出手伤他,侧步退身一躲。白晓扑咬不成,四脚捉地落在远处,它摆尾回首望向白眠,怒瞠两目。
白眠不快已极,冷笑道:“我做错甚么了,你竟还恼我?”
一个声音于虚空中幽幽荡开,撞入白眠耳中,答道:“你为甚么回灵修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