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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清霜的马车快杨茂一步,但经过宫中侍卫的层层盘查询问,也只比杨茂早到半盏茶的时间。
皇上自登基以来,专注朝事,后宫空虚无主。凡有病痛,也都是祖父前去为其诊治。
她常年待在太医院,却鲜少在宫中行走。
平日里,她的病患大多是朝臣的亲眷。宫里的侍卫却不怎么认识她,更何况,以她的资历,本没有资格乘着马车进宫的。
也得亏杨茂随身携带的令牌多,若不是因为临行前杨茂把直通内宫的令牌交到了上官清霜手里,她们怕是在宫门口就被侍卫拦下来了。
垂拱殿前的空地上,极为罕见地停了辆马车。
无论是殿门口的内侍还是不远处负责垂拱殿安慰的侍卫,都不自觉地把视线落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内,上官清霜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主仆,她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浣珠,你看好你家小姐,我先进去回禀,稍后便来寻你们。”
“好。”浣珠有点紧张,声音都比平时要晦涩许多。只不过,今日是她和上官清霜的初见,上官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自上了马车后,浣珠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朝朝身上。除了和上官清霜必要的交谈,她一直很安静。
可就算是这样,在面对宫门守卫一层又一层的盘问和巡查,她也听出来这辆马车的目的地是皇宫。
在此之前,能够随着小姐来汴京,她已经觉得是天大的福分了。
皇宫是什么地方?皇帝老儿住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肖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够乘着马车进到皇宫里来。
宫道蜿蜒绵长,上官清霜一次次亮出令牌,一次又一次地冷静且平和地接受侍卫长的盘问,浣珠单单是看着,心脏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为了不打扰昏睡中的江朝朝,上官清霜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
她弓着腰身,走出车厢。车帘即将放下的瞬间,她又回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她看到了浣珠脸上的忐忑和不安。
她勾起一抹僵硬的浅笑,说:“别担心,这里很安全,你们不会有危险。”
浣珠冲她点点头,不安的情绪随着上官清霜面上的那抹浅笑逐渐消散。
上官清霜从马车下去后,便由内侍官引着入了垂拱殿。
早在褚羡刚才过来时,就已经把城门口的情况尽数告知了皇上。
褚羡离开后,偌大的殿宇又只剩他一人。
杨茂迟迟不归,他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江朝朝会出什么问题。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微服出宫亲自去江府的时候,内侍前来禀报,上官清霜过来了。
这个时候,他还在疑惑,为何杨茂没有一起过来。
可当上官清霜真的站到了他的面前,他脱口问出的问题全是和江朝朝有关。
上官清霜垂着脑袋,踏入殿内,正准备行礼,一抹明黄的衣角映入眼帘。黎越大步绕过几案,站到了上官清霜面前,抬手托住她的手肘,说了句免礼。
龙涎香的气息伴着男人带风的脚步,散至她的鼻息。托着她手肘的大手,骨节分明。隔着衣衫,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热。
除了看诊,平常时候,上官清霜从来都没有和异性离得如此近过。
如果放在平时,她早已经退后一步躲开了。
可现在不行。
面前的男人,是天子,是皇上。
她不能躲,无论她的肢体忽然之间变得有多么僵硬,无论她的心跳有多么澎湃。
“你便是上官家的小孙女?”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问询,上官清霜不动声色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把脑子的杂念都摒弃出去。
“太医院典簿上官清霜,参见陛下。”纵是那只大手还没有从她的手肘下挪离,她重新作揖,向面前的男人行礼的同时,自报家门。
“朝朝她如何了?”
“病情可严重?”
一连两个问题砸过来,上官清霜忽然哽住,甚至生出一丝难以启齿的感觉。
江府发生的种种,单是她一个外人见了,都心生愤怒。皇上身为江朝朝的血亲,如果听了那些腌臜事情,不知该生气成什么样子。
她难以启齿的模样落在黎越眼里,再加上杨茂迟迟不见人,让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怎么?她的情况,很糟糕?”他问。
闻言,上官清霜猛然抬头,望进一双满含担忧的琥珀色眼睛,随即,她看清了男人英朗的五官。
之前,她也曾随父母一起参加过几次宫宴。
那时候,她心里就算是好奇天子的长相,也只敢远远地瞥他一眼,又趁旁人没有发现时火速收回目光。
是以,她并不太清楚,当今的圣上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日之前,上官清霜记忆里的他,身着明黄,头顶十二旒冕冠,高坐在象征着天子威仪的龙椅之上,俯瞰众生。
她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端坐在高位之上的天子,竟然与她只有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