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不倚仗舅父,她单靠着双亲留下的东西,也能够活得很好。
可偏偏,上一世的她,好似被猪油蒙了心一样,心盲眼瞎,真心错付,为了抓住本就少得可怜的血缘亲情,竟一直没有看透,才会白白葬送了自己和浣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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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脚步、粗重的呼吸声隐隐传入马车内,江朝朝彻底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同浣珠说道:“应是姚嬷嬷来给我们送衣服了。浣珠,去接一下。”
“好。”
说话间,浣珠端起一杯茶水,将干涩的糕点吞服下去后,抬手抹了下唇边并不存在的糕点渣渣,掀帘下了马车。
和姚嬷嬷简单交涉一番后,她抱着拎着包袱回到车上。
“小姐,姚嬷嬷要我传话给你。”
浣珠清了清嗓,学着姚嬷嬷平时说话的腔调,说:“二小姐说了,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借不借的,这套衣服就算是我送给堂姐的。”
“哦,还有,二夫人也送给你一套鎏金首饰。二夫人还说,马上就要到汴京城了,合该打扮得好一些,千万不要丢了江家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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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心有灵犀。
浣珠说完,不等江朝朝开口,她又补充了句:“小姐且安心,我已经替你好好谢过姚嬷嬷了。”
闻言,江朝朝嗯了一声,才启开的唇瓣又缓缓合上。
“这应该是夫人为二小姐新打的首饰,以前从没见她们戴过呢。”
浣珠一边念叨着,一边拆开了包袱。翠色的衣裙上面,果真放着一套样式精美的鎏金首饰。江朝朝垂眸看过去,隐约有几分印象。
这一套首饰,她上一世好像见江唯戴过。
不经意间,脑海中闪过一些她曾亲历过的画面——汴京城门口,江唯穿着一袭翠色的衣裙,发间簪了支鎏金的珠钗。
如此看来,这只包袱,原是江唯早早备下,准备入城的时候换上的。如果刚才她没有向姚嬷嬷开口,那这个包袱里的裙衫和首饰,会被江唯穿戴在身上。
“也不知这一次,她们为何会这样大方。裙衫也便罢了,这些首饰又是为何?”浣珠也看到了那根珠钗,拿起来看了一眼,放下时不小心碰到一旁的手镯。两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铛响声。
江朝朝回神:
是啊,这一次,她们怎么会这么大方?衣服也就算了,竟然连首饰也一起送来了。
左右,那些东西在包袱里放着,外面那些人又看不见。如果只是不让随行的队伍里传出一些对江唯不好的言论,也犯不着送这么一套精美的首饰过来。
还是说,她们又谋划起了别的什么东西?
莫名的,江朝朝眼皮跟着跳了下。
她揉了下眼睛,始终觉得不舒服,干脆阖目养神。
浣珠把那些首饰拂到一旁,仔细检查那件裙衫。她不相信,二房的人会这么好心。衣服是贴身穿的,万一动过手脚可怎么办。
是以,她一边检查,一边碎碎念。
“小姐,你说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管她为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我们自然不能拂了婶母和堂妹的好意才是。”
江朝朝始终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况且,方才姚嬷嬷不是托你带话给我了吗。或许,当真是为了江家的脸面。”
浣珠没有说话,神色莫测。
江朝朝感受到她直勾勾的视线,问:“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浣珠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在惊讶她怎么闭着眼睛也知道她在盯着她看。江朝朝无声勾了勾唇角。
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浣珠又缓缓开口:“小姐,你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江朝朝听她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
眼睫轻颤,她漫不经心抬眸,看向浣珠,问:“哪不一样了?”
浣珠摇摇头:“小姐,我嘴笨,说不出为什么。小姐明明还是小姐,可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
还有一句话,浣珠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以前的小姐,断不会给自己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更加不会跟姚嬷嬷开口讨要东西。
浣珠的视线,并没有从江朝朝脸上挪开,妄图看出她之所以做出改变的原因。可浣珠又怎么能想到,眼前的人,竟是换了里子呢。
江朝朝也在看着她。
也是,浣珠是她最为亲近的人,又一心为她着想,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变化呢。
忽然,她笑了一声,问:“那浣珠,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之前的我?”
这一回,浣珠没有任何犹豫:“喜欢现在的。虽然以前的小姐也很好,但过于隐忍了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她们一个个变本加厉。
想起上一世自己的行事风格,江朝朝也有点怒其不争。
她说:“与其说隐忍,不如说是怯懦。她们看不上我,连带着你都受了不少欺负。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那般行事了。日后,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好。”
浣珠兴奋点点头,她很乐意自家小姐有这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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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汴京还有三公里的时候,车队暂停,休整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和护卫都离马车远远的,女眷们则趁着这个时候,换衣,梳洗。
浣珠并没有按照江朝朝所言换上箱笼中那件薰了香味的衣服,而是换了件自己的。
江朝朝倒是穿上了原本属于江唯的那件清翠色的裙衫,浣珠又帮她梳了妆。因着还在生病的缘故,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很是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江朝朝脑海中浮现出舅父的脸。
江家进京这件事情,舅父一定是知道的。那他会不会派人悄然来打探消息?万一真的有人来,看到她这么憔悴,岂不平白让舅父担心。
“浣珠,帮我上点胭脂吧。”
“好。”
浣珠从包袱里翻出许久都不曾用过的胭脂,江朝朝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不仔细瞧的话,看不出病容。
她身着一袭翠色的衣衫,鎏金的首饰倒显得不太般配,倒不如白玉质地的好看了。
可毕竟是她那位婶母亲自差人送来,如果她不佩戴,指不定她们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亦或是做出什么肆意的举动来。
“哎。”
她无奈吐了口气,手指在一堆饰品里拨来拨去,心里却越来越嫌弃。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让浣珠帮她全部装扮上。
忙活了好一会儿,浣珠把最后一支珠钗戴到了她发间。忽然想到什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耳朵:“小姐,你说这些东西,究竟是夫人自作主张让姚嬷嬷送来的?还是真的得到二小姐允许后,才送来的?”
依着她对江唯的了解,她就不是个大方的人。但东西却又是实实在在落到了她的手里。
原本,她就是想要恶心恶心她们。至于过程如何,她也不在意。
“我也不知。”江朝朝摇头,钗环泠泠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