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医生,一直在胡乱言语。”风吹得有些厉害,小五把衣服又收拢着裹紧了些,起身便往回走,“我要回去了。”
小五有些踉跄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医生自嘲着摇了摇头,在瑟瑟秋风中喃喃自语:“罢了罢了,劝说了这么多,果真没一个愿意听进去的,这个小孩儿还格外抗拒。”
医生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又重新点燃一支烟,站在护栏处抽了起来,“到底是有些多管闲事了,我也确实不能切身体会人家内心那串复杂的情感,随缘喽......”
在瞿风眠长久昏睡醒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已虚弱得不能下床走动了,只能把臃肿着疲乏的身子困在几平米的病床上。
漫长的白日里,亦或是黑夜中,瞿风眠躺在病床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泛灰的天花板,就只是一直这么盯着,什么也不用想——又或者说,他的思维已经被汹涌的疾病啃食得愈发迟钝了起来,已然不能长时间集中精神去思考某个问题,只能任由思维如蛛丝一般向外无限地扩散开来。
柜子里的药片还剩多少来着?三十一,还是三十二?不对,应该是三十五片......
如果是三十三片......那大概是三千多块钱了......这些药片还可以二手卖出去吗?
哦——不对,应该是三十四片来着。几天前我又吃了一片......吃了吗?应该吃了吧......
要不待会儿让小五给我重新数一下吧。
瞿风眠平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光线有些微微闪烁着的白炽灯,回想着柜子内的白色瓶子到底还剩几颗药。
这是他一直以来每天都会去做的一个习惯性动作。现在的他连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做得费劲,更别说用两指夹住药片去一片一片地数着。
愣神冥想之际,瞿风眠感觉肩膀被微微晃动了几下,如卡壳的老旧机器般钝涩地转动脖子,抬眼望向施力处。
哦,原来是小五。
瞿风眠眨了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睛。
“风眠哥,我刚刚已经喊了你好几遍了,在想什么呢,都没听见我的声音。”小五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坐在瞿风眠旁边。
“我刚才......”想要搜寻记忆之时,大脑便待机似的空白了起来,瞿风眠把头扭正,重新望向天花板,黯淡的眼里染上了几分疑惑,“我忘了刚才在想什么了......”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想太多也挺费神的。”小五尽力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瞿风眠额间逐渐稀疏的刘海给整理了一下。
“好吧。”瞿风眠喃喃着,像是在回应小五,又像是在回应着他自己。
给瞿风眠喝了一点温水,守着他熟睡过去,小五才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轻缓地离开了房间。
出了病房,小五也的思绪也有瞬间的茫然,他不知道该去哪,又能去到哪。于是,他便把半边身子贴上墙壁,顺着走廊走着。
走廊的尽头的大门敞开,露出一阶被踏得光滑油亮的水泥阶梯,内心油然腾出的熟悉感让他不觉踏上阶梯走了上去。
原来是医生带他上来过的天台。
围栏边站着一位身材有些削瘦的中年男人,听见小五上来的脚步声他也只是稍微侧身用余光看了一眼,之后便兀自站定在原地抽着烟。
小五走上前,站在男人旁边,中间与他隔了一个身子的距离。
走近些,小五才看清男人的大致面貌。他的样貌看起来很年轻,佝偻下去的脊背和泛白的鬓角加深了他的年龄感。
男人站在旁边沉默地抽着烟,烟头燃尽,他便从烟盒里重新掏出一只,打火点燃,放到嘴边重新叼住。
发现小五投射过来的视线,男人没急着把烟盒放回兜中,就着打火机放在扶手上,往小五的方向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