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魔族身份败露,一桩人命不分青红皂白扣到他头上来,仙门百家对他指摘不断,四夷门中也议论纷纷,师父更是亲口将他逐出师门。那时唯有师兄信他,救他,顾念他们之间的情义。正如此刻一般。
因而听到这些话时,谢九渊心中十分触动,有一瞬甚至想不顾一切将真相告知。却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尊上让我告知公子——魔都不是仙门之人来去自由的地方,若是二位旧叙够了,哪里来的人便回哪里去!”
谢九渊一下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冲齐闻风笑了笑:“看来这位魔君大人并不大度,师兄,趁着天未青,早些离开吧,若是晚间落了雪,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眼见劝不动他,齐闻风只好留下嘱咐:“魔都不是安平之地,魔君更非心性纯良之人,你自己要当心,多做提防,万不可掉以轻心。”
谢九渊笑着应下,没有反驳,却又没有附和。
临走时,齐闻风回过头来,突然说起“师父前几日丢了剑”,而后便看着谢九渊,像是要等他说什么话。
谢九渊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只道:“那师兄可要看顾好自己的剑,免得也落入旁人手中。”
齐闻风默然看了他一会,没再有话,走了。
齐闻风前脚刚走,后脚某位值得被提防的魔君大人就走了进来。
“魔君大人,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耳力惊人罢了。”偷听的人并无半分羞愧。
谢九渊顺手递了一块雪花酥过去。
看他动作那般自然,玄晏却是一愣:“谢九渊,我有话要问你。”
谢九渊疑惑抬眸,见他神情认真,却是笑了:“魔君大人几时这么讲礼数了,问人问题之前还要先知会一声?”
玄晏拽着他手腕:“你究竟为何要留在魔都,是如你师兄所说有苦衷,还是……因为别的?”
谢九渊也收敛了笑意,反问他:“魔君大人是想问,我留在魔都是不是因为你么?”
有关他投靠魔都的原因外面众说纷纭,各种传闻皆有,其中一种便是他谢九渊痴心魔君,这才主动委身魔宫。
这种说法其实只是传闻中极小的一部分,传播并不广,但谢九渊想,玄晏必然是知道的,而且还自欺欺人一般当了真。
在谢九渊问出那个问题后,玄晏的沉默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两厢对望间,谢九渊极其残忍的回答他:“魔君大人,你不会想听到那个答案的。”
***
在连耀第十三次上报宝库内少了东西后,玄晏终于亲自踏进了自己的宝库。
这宝库虽是他的,但里面放的东西没几样是他在意的,因而他踏足的次数其实少之又少,反倒是身为下属的连耀进的次数比他多得多。
宝库内原先放着一柄长剑,那是前任魔君的随身佩剑,长老们把它当成稀世珍宝一般供着。现如今那剑已经被“偷”走了,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甚至有些庆幸有人替他处理了那柄剑,毕竟很久以前他就想扔了那破剑了。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那番并不愉快的对话,堂堂魔君产生了恶劣的报复心理,企图在宝库里找到某人偷盗的蛛丝马迹,以此兴师问罪。
而这一找,他还真的找到了点东西。
那东西被藏得十分隐蔽,气息隐匿在好几道阵法之下,饶是他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只通体玉白的铃铛,构造极为精巧,其上纹路密而清晰,看似杂乱无章,细看却又发现每条线似乎都有独立的轨迹。
玄晏将那灵气充沛的铃铛托在空中,打量半天,才终于确定那就是他苦寻已久的浮梦铃。
而他的宝库中不可能有浮梦铃,只能是别人放进来的。那些阵法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但玄晏想不通,那人既然已经找到了浮梦铃,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而是要偷偷放在无人的角落?
说什么“那又如何”“适可而止”,处处像是要和他断了干系,却偏偏提醒他要御下,偏偏要留在魔都,又偏偏将这浮梦铃放在他的宝库……
此间种种,哪里有半分像是要和他断干净的?
玄晏这般思量着,这几日来的阴霾便一扫而光,心情竟是有些愉悦了。
片刻后,他带着浮梦铃离开了魔宫。
与此同时,谢九渊取了搭在胸前还未看完的话本,从榻上坐起,盯着腕间若隐若现的生死契陷入沉思。
自他踏进魔都开始,看见祝狸的次数屈指可数,因着要填补欠下的善事,他并没太在意这事,毕竟有生死契在,祝狸不敢擅自逃跑。哪里想到,这久不现身的上古魔兽终于有点消息,竟是给他惹了个要命的麻烦回来。
“临死倒是想起我来了。”
谢九渊兀自冷嗤了句,盖住腕间的生死契,也离开了魔宫,往白日不到处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