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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愿的记忆好像错乱了,在2016新年的第七天,祈愿接到温不语妈妈的电话,说是有东西要给他。
以为是温不语托母亲给他的东西,祈愿抱着手机,心中雀跃难抑。
但是他收到的东西,却是她写满少女心事的日记本。
那是她从未说出口的心意,也是她的遗物。
颤抖着手翻开书本,上面清丽隽秀的字迹,是少女一笔一划地记录着的,她漫长苦夏里唯一的希冀。
2010.9月3日今天,班里新来了一个借读的男生。他替我挡了球,他说他叫“祈愿”。
9月5日那个男生和我搭话了,我一瞬间有点紧张,不知道说什么。
9月8日他说,让我叫他“祈愿”
10月26日祈愿同学,请不要在我头上画兔耳朵。
11月8日祈愿同学考了第一名!
11月15日祈愿同学让我也要好好学习,所以我不能放弃。
11月20日每次我去倒垃圾的时候,他就拿着我们班的垃圾桶跟我一起去倒,他又说好巧啊,总是同一天值日。其实,一点也不巧......
2011年4月6日我画的画得了奖,怎么样,祈愿同学 ,我是不是很厉害?
4月30日他说我是月亮欸!
......
2012年9月3日好可惜,祈愿同学不是和我同一个班,我听说他今天没来学校。
9月6日还是没来
9月7日没来
9月18日听到有同学在打听你的消息,她们说你要走了。可我的兔耳朵还没来,你应该不会走吧?
9月20日祈愿同学,我有朋友啦!是网上认识的新朋友!
9月28日“兔耳朵,没有了。”
......
2013年9.4 晴高二了,我们两个是同班同学也。(笑)
9.16 你打球赛,好多人结束后去给你送水。可我是个胆小鬼,只能偷偷地看你。
10.16 我和祈愿同学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啦,我好想和他打招呼,可是他好像不记得我了。但是但是,他今天在广播室遇见我了,还和我说话了!
10.20 都凌晨了,又睡不着觉了。
10.21 我好像,生病了。一吃东西就想吐,什么都吃不下,没去上体育课。
2014.1.1 祈愿同学去看一中之夜了吗?
1.15 阴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3.20 阴 我没有装病不想去学校,但是爸爸妈妈说我是装的。
3.21 多云 我没有偷东西,但是没有人相信我。
3.22 祈愿同学脸上怎么受伤了?
5.6 看到了一个单词:departure!我记得很牢,我想知道,祈愿同学毕业后,还会记得我吗?
4.12 雨 不不好可爱,祈愿同学喜欢小猫吗?
9.22 雨 钱不见了,买不了教辅书了
9.25 过生日了,那就祝我自己生日快乐吧
9.27 多云转雨 校园歌手大赛,我也好想去,但是我不敢
10.6 暴雨 刮台风了,可是不不要怎么办呢?
2015.2.18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妈妈撕了我的本子,我被砸到头了,有点疼。他们说我是坏孩子。可是啊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2.27 多云转晴 今天百日誓师,祈愿同学上台发言了,好厉害
4.15 今天拍毕业照了,我们能不能有一张合照呢?
6.4 高粽,高中,可惜我碰不到。
6.7 昨天准考证找不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整夜都睡不着觉,今天在考场上我好紧张,还流鼻血了
6.8 雨 高考结束了,都结束了,祈愿同学再见
6.20 他们说弟弟放假了要去北山,我也想去
6.31 多云转雨 爸爸打了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
12.20 我好累,睡不着觉,所以我吃了好多药
12.31 听说你在北山读大学,我好想去找你。
漫长的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一场车祸突如其来。
少年后来才知道温不语出车祸的原因。
凭什么。
他的女孩明明这么懂事,还要过得这么苦。
混沌之间翻动,少年眼看着日记上好像莫名出现了一行字——
【今天天气很好,但是我的猫死了】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江敏梅和温林一时不能接受女儿出事的这个消息,赶来的路上便一直战战兢兢。
江敏梅更是急得差点在过马路时撞上来往车辆。
“会不会看路啊,眼瞎了?这是红灯!”小车司机急得直骂。
“对不起对不起。”发丝凌乱的江敏梅此时也顾不上对方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温不语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她身子底下的血好多好多,染红了她今天穿的新衣服,染红了她最喜欢的那件外套……
江敏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一边赶路一边哭起来。
温林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不停地催促开车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从家到医院,5km,这么远的距离。
江敏梅哽咽不已,捂着脸只是哭,哭得连脸都红了。
温不语出事的地方,在街心公园附近。
可3km,从车祸现场到医院。
“那……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
送过去会不会太晚了。
她的女儿是不是很痛,哪里都痛。
那么娇小脆弱的一抹身影,被极速驶过的汽车撞到……
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江敏梅的呼吸开始变得错乱,断断续续的开始抽噎,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下揪着温林的衣领。
“小语……小语她……”
“没事没事,会没事的。”
温林皱着眉头,不断用手掌抚慰着妻子,默默承受她揪着他的衣服,或是掐着他的手臂忍受心底漫上来的苦楚。
手术结束后,温不语仍没有醒来。
医生眼看状况难以控制,申请转院治疗。
由于病情严重,温不语被马不停蹄地转移到江夏市人民医院。
时光流转,医院走廊上的挂钟一圈又一圈地滴滴答答。这声音像是死神来临前最后的祷告一样,沉重又悲鸣。
外面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初起之处,阳光乍现,耀眼的光刺痛了江敏梅的眼睛。
她和温林守在抢救室外,从天黑到天亮,一刻也不曾合眼。
在外面等待的一整个晚上,江敏梅无数次懊悔自己对温不语疏忽照顾,懊悔自己只顾着和温林这个赌徒吵架。
终于,手术室外面的灯暗了下来。
主刀医师一脸沉重缓步出来,额上残留着密密麻麻的细汗,一夜未曾合眼的他看起来很是疲惫。
口罩还未来得及摘去,江敏梅便第一个急匆匆拉住了医生的手,“我女儿她……”
片刻的沉默让她犹如凌迟。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是伤势过重,什么时候醒来都不太好说。
温不语的父母日盼夜盼,守在病床前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
可等来的却是医生连下三道病危通知书,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