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进步的跟飞一样,太牛了。”
祈愿脸上第一次有了窘迫而不知所云的样子,让温不语有些心疼。
对于他的哥哥,祈愿曾经和她提到过只言片语。
他话里的忧伤和悲切,是她所感同身受的、失去亲人的痛苦。
她深知那种泥泞模糊的感受,所以从不问。
这是祈愿的伤心事,也是他埋在心底的、最隐晦到难以启齿的沉痛旧事。
祈愿自己也觉得,他可能一直没想通吧。
人都是在安慰别人的时候,才能把那些大道理说得通透。
可当自己面对那些悲伤难过的情绪时,阴暗角落的记忆便会一起破土而出,在他心里生根又发芽。
“哥,你怎么了?”
“哥,你哭了?”
“欸哥,你怎么不理我?”
小时候的祈愿总是有猜不透的事情,对于哥哥,他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父母从来不会告诉他,哥哥也不会主动和他提起。毕竟,他是个小孩子。
同祈愿差不多,哥哥祈乐,也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但祈乐的安静,是从前形容读书人的那种儒雅气。
祈愿对哥哥的印象很深刻,就好像他昨天还在自己身边。
祈乐对外是个安安静静的学霸,从小就学习好,不顽皮不争闹,是大家口中的“邻居家小孩”“好孩子”般的标杆。
祈愿经常见到哥哥拿着一张又一张的奖状,得了一个又一个第一。
父母拿着儿子的满分成绩单,眼里的欣喜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嘴里说着“再接再厉”之类的鼓励话语。
祈乐也不负所望,次次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父母见祈乐这样懂事,还拿他做榜样,教育祈愿“要好好学习,不要整天想着玩,一点也不懂事。”
第一有什么好。
祈愿年纪小不懂事,对这些话都不放在心上 ,还常常和哥哥作对。
祈乐要他往东,他就偏偏往西,就是不如他所愿。
与哥哥不同,祈愿小时候比较顽皮,是个“孩子王”。常常和三五个好友聚在一起嬉戏玩闹,有一次在老家的屋后,把连片的树都点着了。
那天,祈愿从浓浓的黑烟里冒出来,转头撞见哥哥的脸上满是担忧,不顾别人的阻拦,一股脑地准备往里冲。
哥哥真笨。
烧着了自家的棵树,祈愿被父母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按到门口罚站。
本是有监督之职的祈乐却用受伤了的手,替他按摩因为罚站僵住的腿。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弄到的。”
“是被火烧的?”
祈乐没说话,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嘴里说着让他以后好好听话,不要闹了。
祈愿倔强地辩解,“好玩。”就要玩。
小孩子气。
祈乐也不和他计较。
虽然觉得哥哥太优秀了,有些恼人。
可祈愿觉得,哥哥对他总是很好。
成长的这条漫漫长路,祈乐就像一直陪伴他的老梧桐树一样,一直茁壮坚实,一直可以依靠。
因为父母是老师工作忙,祈乐就每天接送他按时上下学,时不时偷偷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都塞给他买零食吃,还把父母奖给他的机器人送给他。
因为祈愿,从不和别人闹矛盾的他,还曾和邻居家孩子打得头破血流。
“谁都不能欺负我弟。”
可谁又知道,说这句话的祈乐,早已被霸凌了许多年。
祈愿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眼里都溢出了盈盈泪光。
声音很轻很轻,他又说起了他哥哥,说了好多他们之间的事情。
祈愿太熟悉和哥哥相处的每段记忆了。
以至于他忘了,哥哥已经去世6年了。
不过,那时的他,一直不明白祈乐为什么到后面常常不理他,常常不说话,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那,后来呢。”
温不语的声音也低低的,不愿踩到他细腻的那根心弦。
热泪蓄满了眼眶,慢慢涌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祈愿定了定神。
“后来……”
后来,他一个人爬上了高楼,再也没有回来。
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哥哥真笨。
这一点也不好玩。
缓慢又笨拙的路上,他们一同长大。
时光匆匆地跑,他在后面拼命地追,以至于不曾回头,弄丢了哥哥。
祈愿很久以后才明白发生在哥哥身上的事:
原来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沉默寡言到独来独往的同学,也会是同龄人里的异类。
过度的嫉妒是滋生排挤霸凌的温床。
父母的不知情、一如往昔的赞赏催着他坚持下去。
可学校里的排挤和针对,以及祈乐自己抗事的性子,加速了他生命的进程的按键。
直到跃下高楼。
人尽皆知的那天。
此后关于哥哥的事,一直埋在祈愿心底。
谁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哥哥,一个无敌厉害的哥哥。
所以即使是父母偶尔把他当作祈乐,逼着他按着哥哥的样子长大,他也没有怨言。
可他总归不是那个人。
在某个学习哥哥最爱的吉他的夜晚,他亲手把它砸碎了。
琴弦断裂,发出彭的怪声,四分五裂的吉他碎片散落。
那天,祈文曜回来,满目悲怆,颤抖着手指着祈愿。
开口喊的便是:“小乐,你在干什么。”
祈愿也不想这样。他没想到自己会情绪失控。
可他,终究不是哥哥。
所以他才变得越来越桀骜气,甚至于混迹网吧、和其他人打架。
少年只想证明自己的不同。
他,只是祈愿。
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