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工坊说是修葺实则就是被封了,原因不详,而前堂的店铺与之前大有不同,簪娘不再专心雕琢技艺,而将重心放到了买卖。
每月会有一批新簪到货,簪娘只管卖出去而已。
金禧堂以手艺闻名,靠的是簪娘高超的技艺,锻造出的金簪银钗精巧绝伦,这也是它能在一众民间店中长久不衰的原因。
何岱创立之初从不收学徒,打造的簪子精且少,物以稀为贵自然能成为嬅京中夫人小姐们所爱,不知何因工坊忽然涌进大量学徒,陈窈欣喜的同时也生过疑,她想过这般做也未尝不合理,毕竟比起一味地埋头苦干,顿顿能吃饱饭也很重要。
在名与钱都不缺的金禧堂内,何岱做出这般决定是出于何因?
陈窈有些看不懂了,结合之前种种,不安隐隐染上眉梢。
簪娘看她一时失神,推了推她胳膊提醒道:“别担心,无论堂前堂后都是挣钱,咱们不会饿死的,好好听堂主的安排,银子不会少你的!”
陈窈看了她一眼,略略点头。
整理好店中,陈窈按例出门采买。
买完后,陈窈经过药房时脚步一顿,和同行的簪娘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趟药房。”
“你要抓药?身子不适吗?”她关心问。
“我……许是昨晚受了凉。”陈窈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说。
簪娘没怀疑,接过陈窈手里的丝线先行一步。
药铺内,药香扑鼻。
大夫听完陈窈所求后,神色变了变,扶着白胡子言道:“小娘子,别怪老夫多话,久用损伤机理致不孕。”
陈窈沉下眸子,她又何尝不知这汤药喝猛了,便再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淡道:“开吧,无妨。”
大夫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让药房伙计抓取,小伙计将药材放入铜臼中,用捣药杵笃笃地捣碎。
陈窈等待的功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小乞丐,拽了拽她裙角塞了张字条给她,看后她顿时大惊失色,提着裙子往回跑。
药房伙计刚将称量好的药材用纸包封口,却只见她匆忙跑的背影吗,大喊道:“姑娘,你药不要了?”
陈窈顾不得这些,脚下的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焦灼,她急匆匆赶到房中,只剩萧瑟的冷风回荡,空无一人。
裴照七被人拐走了,生死未卜……
陈窈慌得腿都软了,她靠倒在门边,指甲深陷肉里,一行泪扑簇簇地滚落。
女人哽咽,到底是何人与她结仇,竟不惜顶着国法也要绑架她相公。
那乞丐给她的纸上写,想要裴照七的命需带足量的银子交换。
陈窈拭去脸上的泪,从床头取出钱匣子,颤抖着双手数钱。
银子刚好足够,只要交给那歹人裴照七就能回来。
可……可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省吃俭用攒了许久的积蓄,就这么白白给了,她不舍。
陈窈紧紧抱着钱匣子,蓦地心生一计,她把积蓄装进钱袋随身而带,再用石头将空匣子填满,沉甸甸的重量堪比真金实银。
乌云蔽日,刚才还是艳阳天,一夕之间变了天,黑压压的云团给人一种压抑和不安的感觉。
陈窈一路小跑,她秀气的布鞋染上泥泞,一缕碎发从她耳边散落,来不及梳理发丝,她快步爬上山头。
山崖前,裴照七双手被束缚在粗壮的老树上,嘴里塞着一块旧帕子,他瞧见陈窈走近,激动地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
陈窈眼眶瞬间红了,见裴照七完好无损,她一路上心惊胆战终于能平复片刻。
“别哭吵死了!我要的银子呢?”歹人一把刀架在裴照七脖颈处,极为不悦的语气传来。
陈窈眯眼,这才看清绑匪真容。
竟是吴春蔓!
那个在花颐村看她不顺的邻里,陈窈以为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这女人心思如此恶毒,竟不死心地追过来,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陈窈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钱匣子,并未急于递给她,“你要的银子我带来了,先把我相公放了!”
“放了?”吴春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她笑得无比渗人,冲着她喊,“陈窈,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味道!”
说罢,吴春蔓一刀捅在裴照七的肩头,他面露痛苦,鲜血顿时染湿衣襟。
一刀不致命,但足以让陈窈心痛。
“不要!不要!”陈窈吓得跌坐在地,颤抖着起身,不敢激她,好言相劝地道:“咱们好好说,你既恨透了我,凡事冲我来,你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吴春蔓掀起一丝冷笑,“听说你在城中过得很滋润啊,一定挣了不少银子吧?”
“不多,但攒了些积蓄。”陈窈晃荡着钱匣子,碰撞出叮当的声响,“我把它放在地上,你过来拿,咱们一手交人一手拿货。”
“少糊弄我,打开匣子数给我看!”吴春蔓知道这丫头机灵,专门留一手防她。
陈窈站在大风处,风吹干她的泪,留下几道泪痕,她战战兢兢地蹲下解开锁。
“快点!”吴春蔓大声呵斥,早已没了耐心,“你要敢耍什么花招,我立马让你相公见阎王!”
陈窈根本不敢打开匣子,里面全是她自作聪明装的石子,一旦让吴春蔓知晓,裴照七可能会当场丧命。
“这里面的银两不多,我有一袋多的!”陈窈慌忙从袖中拿出另一袋,把真金实银袒露出给她看。
吴春蔓瞬间了然她的小心思,急道,“扔过来!”
陈窈照她说的做,扔过去的一瞬,她的心如同一个窟窿,钱已到吴春蔓的手里,她想拿回来就困难了。
吴春蔓摩挲着钱袋,掂量了下,刀尖依旧对着裴照七,哂笑道:“你这个小贱人对自己的相公都这么狠,明知道给了钱就能换人,却还侥幸地留一手,陈窈啊陈窈啊,都说患难见真情,你根本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陈窈对她的讥讽罔若未闻,壮着胆子凑近几步,“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不行,现在还不够。”吴春蔓凶狠的眼底划过一丝悲凉,她握紧刀刃的手背绷起青筋,麻木地顺着老树皮划麻绳,“你欠我的远远不止银子。”
缠绕在老树的麻绳一根接一根地断裂,裴照七身子随之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破的枯柳。
陈窈觉得她真是疯了!
吴春蔓心里咽不下赵黔曾求娶过她的这口气罢了,嫁入赵家后,她百般受气,受庞氏苛责,受赵黔冷漠。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吴春蔓!你若让我相公有什么好歹,我定让你也生不如死!”陈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照七死,她跪在地上哭喊着,乞求唤醒吴春蔓最后的一点良知,“你想想你相公,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吴春蔓顿时定住,木屑碎一地,冰冷的刀尖冲向陈窈,“他早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