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放着一杯水,或许是温的,胡桃木的床头柜留下一圈洇湿的深色痕迹。
宋昭宁低头轻嗅,浅浅地抿了一下唇,尝不出任何异味。
席越虽然绑了她,却没有限制任何人身自由……
这是空话,宋昭宁不是某个故事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她要失踪,至多24小时,就能惊动宋老爷子铺天盖地的关系网。
阳光清透地滤下来,她放下杯子,赤着脚踩着花纹厚重的吸音地毯,出了房间。
她还是很不舒服,喉咙火烧火燎,长时间缺水让她有种置身荒漠的错觉。
虚弱地扶着墙壁出了门,她登时一怔。
纯白圣洁的圣母像垂首低眉,神色温柔怜悯。
宋昭宁忍着一阵一阵针扎似的头疼,走到那尊塑像面前,骇然发现,这副雕像的五官,竟然与她有几分神似。
疯了……
她皱着眉,打量着这间占地宽旷的大厅。
不,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教堂。
教堂?
某种埋藏于记忆深处的碎片瞬间交错闪回,宋昭宁脚步微顿,她的手撑着圣母像,掌心被温玉似的质地润得冰凉。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凡事包容、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她循声转头,玫瑰色的彩虹玻璃吊顶,斜落一抹晖光。
蒙着一层水雾的方格窗,朦胧地映出她的身影。
身上穿着奶白色的吊带款长裙,长发松散地披在腰后,后脑别了一枚看起来简单别致的白色头纱。
如果她有印象,那么能想起,这是席越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在卡皮拉诺桥穿着的白色长裙。
“……”
宋昭宁无言地扯下头纱,结果不知道那东西是用什么焊在了她头发上,一扯便是钻心剜骨的痛。
她干脆歇下手,走到席越身边
席越微微抬眸,混血儿的眼眸里凝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天真烂漫。
“真美。”他是喟叹的语气:“和我当年见你的第一面一样。”
宋昭宁蹙眉:“你把我带来什么地方?”
席越却露出受了伤的神情,他环顾四周,牵着她的手站起来。
“你不觉得熟悉吗?”
宋昭宁抽出自己的手,扭着手腕转了转,冷声反问:“我应该熟悉?”
“自然。”
他好整以暇地点头:“这是当年我和你遇见的教堂。宁,我们之间,是宿命般的爱情。”
宋昭宁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目光打量他半晌:“怎么,你又要对我告解么?”
席越不言不语,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黑丝绒匣子。
他打开,里面呈着一对铂金钻戒。
“我爱你。”
他语气热切,浅色瞳孔映着她苍白冷漠的脸,他自顾自地说:“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嫁给我吧,我愿意把所有签订的婚前协议作废,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结婚以后,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我不介意,除了闻也。”
宋昭宁单手抱臂,身侧没个倚的,她干脆往后一靠,纤细伶仃的蝴蝶骨借着圣女像站定。
“除了闻也?”她重复,冷淡地笑了下:“除不了。”
席越脸色未变,他痴痴地看着宋昭宁,神情中有种朝圣者的狂热,眸光闪动着奇异的光亮。
“我爱你,我想明白了。宋昭宁,如果今天你不答应嫁给我,那……”
他话锋一转,看向屋外蓊郁草场如波浪般起伏的脊线,笑声里带着诡异的喘息:“那我们就埋在一起。我已经准备好一口棺材。”
宋昭宁垂眸,似笑非笑地睨他片刻。
轻描淡写的口吻:“得不到就要毁掉吗……确实符合你的性格侧写。可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被动的那一个?”
席越听不懂她说什么,他仍旧半跪在地,贪恋地看着她,像要将她脸上冷淡的嘲讽、不以为意的轻视,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因为你的所有反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席越抓住她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把戒指推到指根,恶狠狠地,顾不得她细腻皮肤蹭出一道赤条条的红印子。
他像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捧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眼尾微微地笑,最终在她曾经受过伤的虎口印下一个潮湿亲吻。
吻着、舔着、吮着,齿关一合,钳出一个规整的牙印,丝丝地渗着血。
“宁,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你没什么天分。你被你的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你看见的,只是大家想让你看见的。这个世界有很多阴暗面,你不能体会万分之一。”
宋昭宁任由他动作,平静道:“我不需要体会。”
席越仰起脸,真挚诚虔地吻着她的手指,舌尖抿过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喉音温润沙哑。
“我过得很辛苦,一直到遇见你,我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宋昭宁点了一下头,天光寸寸地漫漶到她眼角眉梢,肤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鼻骨柔润白皙,唇色很淡,弯着讥诮但漂亮的笑。
“你这么认为?”她反问:“天使。”
席越唇角浮现一丝短促却心满意足的笑意。
“是的。你就是我的天使。”
他斩钉截铁,生怕她不相信,膝行着靠近她,执着她的手,从指根吻到手腕内侧。
“我的身体检查报告放在桌上,我以后不打算要孩子,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从旁支过继一个。我享有的权力、财富、地位,这一切,已经经由法律公证,只要你签上你的名字,协议即刻生效。”
他诱哄着:“我知道你不想接手公司,没关系,以后我帮你。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什么都好。我愿意托着你,给你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宋昭宁歪了歪头,看向窗外,忽然问:“你的母亲,是不是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