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宁搭着小巧下颚,依旧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闻也错把油门当刹车。
于是宋昭宁的上一句“左转”完美错过,迈凯伦只能多绕一个圈。
“什么叫做我和宋愈同一年?”
宋昭宁莞尔:“都比我小,都是我弟弟。”
“不是,我……你……”闻也气结:“我怎么就是你弟弟?”
问出口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多么危险的问题,但宋昭宁铺垫许久的话术滴水不漏,她从容自得地接上:“不是弟弟也行啊。”
她笑起来,隔着一层护城多情的雨,眼里只看着他:“你想成为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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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圈好大。
绕了足有四十分钟。
他空茫地看了多久,宋昭宁便安静了多久。
这种沉默让他感知到某种很别扭的善意,别扭是因为他,而不是她。
护城的市花是西府海棠。
好金贵、好名贵、好娇贵,正如这座城市和她一样。
道路两侧的花枝林立香气浓郁,海棠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矫饰下,依旧不落下风地绽放着。
“你究竟要去哪?”
宋昭宁回神,纤细手指点着烟管,轻轻别了两下,跌落一截笔直烟灰。她哂慢地笑:“我当你打算开到天荒地老。”
闻也沉默一瞬,顺着车道进入护南三路,他双手扶着方向盘,一辆性能驱动青史留名的迈凯伦开得像老大爷的牛车。
她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闻也的油门和心跳却直逼一百八十迈。
宋昭宁抿断了烟,拢在手心里掷下小巧凌空的置物盒,她吩咐:“下个路口右拐,往护城气象站。”
护城气象站?
宋昭宁对路况的熟稔程度令他暗暗吃惊,在走错路绕圈子还没导航的情况下,她竟然能将他带回正确的道路。
露天停车位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严丝合缝地盖着银色防尘布,看不清车型和车牌,但从落满了金黄枯叶的车头来看,约莫很久没人摆弄过了。
闻也推门下门,鞋底踩上实地时多此一举地问了句:“你经常来?”
出乎预料,她说不是。
宋昭宁从坤包里拿出一串钥匙……
真是一串,一个环形钥匙扣别着十数把样式各异的钥匙,她翻两下握住其中一枚黄铜钥匙,弯下身去探锁孔。
气象站搁置许久,各个边角落灰,她手指揩一道,指腹蹭开一层薄薄的灰。
闻也站在她身侧,眼神轻轻一动,半空中伸手拨过她垂落颈侧的长发,轻声问:“我以为会是电子锁?”
宋昭宁耐心地转动钥匙,听见夜风中一声细微动静,她直起身,闻也顺势松了手,长发下坠时荡开缱绻弧度。
“过去是。”
她把钥匙交到了闻也手中:“五年前迁了新地址以后,渐渐荒废了。”
“新地址在哪?”
“我不清楚。”
她掌心推开大门,因为老化和长时间不保养造成的阻力很生硬,宋昭宁稍微用了力气,堪堪空了半人挤身的位置。
闻也低声:“我来。”
随着刺耳尖锐的拖拉声,宋昭宁亮出手机电筒,在墙角处找到总闸开关,轻松地推了上去。
白炽光强势霸道地充盈每一寸角落,室内所有机械布满厚重铅灰,她抬手抵着鼻息,无声无息地挨过最初进入密闭环境常有的闷窒感。
要紧的器具都搬走了,现在留下的要么是被时代淘汰的旧物,要么是有了更好更先进的替代品,但桌面上经年累月的痕迹,深而刻骨地提醒这里曾经也有过人气。
“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宋昭宁单肩倚着墙壁,斜着烟盒敲出一支笔直烟管,她低头咬上,含混地笑了一声:“你的后知后觉有时候真令我惊叹。”
闻也走过来,并指截下她的烟,捻在手心里折成两半。
宋昭宁纳闷地挑眉,倒也没说什么,手指把玩着银质打火机,歪了下头:“我把这里买下来了。”
“这不是国资企业?”闻也皱眉:“而且你买气象站做什么?”
“刷新以及加强你对我有钱无脑的刻板印象。”
宋昭宁轻佻地笑:“不是国资。一个小小的民营,当年我爷爷有注资,现在的气象站才是国资。”
闻也抬手撑了下额角,从他的表情来看,大概是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
“至于我为什么买……”
她直身,稍抬下颌示意他跟上来,漫不经心的语气:“或许我的内心藏着一个想当观星学家的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