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惊梧的眼睛发亮,嘴巴被烤鱼占着,吐字不大清晰:“好次好次,窝匆来没有吃过这么好次的鱼!”
厨房里,一人一剑两个妖仆,四人围坐在小桌子上,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方无远哑然失笑,失忆了的师尊没有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比以前更容易亲近。或许……他知自己多心了,却又控制不住这样的念头。
或许,师尊在师祖和几位长老的跟前,也是如今这幅样子,只是对他这类算不得亲近的人冷若冰霜罢了。
“肿么了?”言惊梧察觉到方无远神色有异,忙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他环视四周,担心方无远有什么心事不好当众说,看着烤鱼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拉着方无远去了外面。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言惊梧问道,也将自己最近的困惑问了出来,“为什么忽然研究起了厨艺?”
“师尊喜欢吗?”方无远反问。只要是师尊喜欢的,他都可以做。
言惊梧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喜欢,你做的烤鱼很好吃。”
方无远嘴角微翘,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旋即又想起自己方才的念头,他敛去笑意,声音闷闷的:“师尊未曾失忆的时候,总是对徒儿冷冰冰的。”
“嗯?”言惊梧一愣,“我待你不好吗?”
方无远摇摇头:“师尊待徒儿极好……”
他看了看言惊梧嘴角还未擦干净的痕迹,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和冷漠,多了几分鲜活。
这样的师尊让方无远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徒儿只有师尊一个亲人,徒儿很想与师尊多亲近一些……”
方无远低垂着脑袋,好似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言惊梧不知所措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我不太喜欢说话。父亲曾说,剑修不需要会说话,只要我的剑足够强,不管说什么都会有人听……还没有人教过我如何与人亲近。”
“待我恢复记忆后,一定时常与你亲近!”言惊梧轻易地许了承诺,完全没想过二百年后的他是什么性情,又要如何去实现他如今的承诺。
方无远才不管这些,他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师尊向来重诺,想来等师尊恢复记忆后,虽然不会主动与他亲近,但也不会拒绝他的亲近。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高喝声。
“四师叔!我找到药了!”郑洄舟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少年。
方无远来不及提醒,索性直接伸手为言惊梧擦干净了嘴角边的脏东西。
言惊梧顾不得在意方无远的越礼,连忙整理衣衫,检查自己是否有失礼之处。
待郑洄舟走近,两人堪堪收拾好,才抬头去看那少年的模样。
方无远瞳孔一缩,他认得这个少年。这是妖皇的小儿子徐南客,与顾飞河向来交好,甚至为了顾飞河,险些要了他的命。
若能在此时杀掉他,以绝后患……
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藏在言惊梧身后,在目光触及言惊梧长身直立的背影时,蓦然惊醒,收回了从储物戒中取出的毒草。
他这是怎么了?师尊还在这里,他怎么敢在师尊眼前杀人?他是疯了吗?
还未等方无远想明白个一二,便被几人的交谈声吸引了。
“你就是父皇极为推崇的天下第一剑修?”徐南客语气傲慢,明明没有言惊梧高,偏要吊着眉梢,斜眼看人,“这赤鬼丹是我的,你若要用我的药,必须跟我切磋,让我见识见识你这第一剑修的厉害。”
徐南客面露不服,他不理解父皇为何对一个人类修士如此推崇,竟然放言妖界没有一位妖修能打得过言惊梧。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哎哎哎,你这小崽子怎么说话呢?”郑洄舟捏住了徐南客的后脖颈,“咱当初是怎么说的?你给我药,我带你来归鸿宗一日游!公平交易,可没有比试这一说!”
徐南客不屑地冷笑一声:“这药确实是给你了,但没有我的帮助,他消化不了赤鬼丹,还会被万鬼缠身。”
郑洄舟阴测测地瞥了徐南客一眼。赤鬼丹是他前些日子从归一给他的古籍中看到的,只知能治疗元神受损,竟不知还需徐南客的帮助才能起作用。
当时与徐南客做交易时,徐南客也并未说清楚这些,此时却借他的便利来挑战四师叔,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让郑洄舟十分不悦。
而且,他求药时说的是为方无远疗伤,若是需要徐南客的协助,岂不是会暴露真正元神受损的人是言惊梧?
眼下救人要紧,这笔账他迟早会讨回来的。郑洄舟笑嘻嘻地拿出丹药:“若是药给了你,你又耍什么坏招,这该怎么算?”
那笑不达眼底,连方无远都察觉到了几分冷意。他想起前世外界对郑洄舟的风评,“阎王笑,医者仁心;笑阎王,睚眦必报”,对郑洄舟而言,医者仁心和睚眦必报并不冲突。
徐南客斜眼看向郑洄舟:“我可是妖皇之子,怎会说话不算数?!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立下血誓!”
血誓一旦立下,除非立誓的人死去,否则终生有效。若是违背誓言,全身会如蚂蚁啃咬骨髓一般,又痒又疼,苦不堪言。
郑洄舟点点头:“那你起誓吧。立誓会在切磋结束后依照约定协助我施医,并且不会将疗伤的任何细节对外透露。”
徐南客不解这个疗伤过程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但为了让言惊梧答应他切磋,毫不犹豫地以手指天立下血誓。
只剩方无远在一旁放不下心,师尊元神受损,妖修的修行又偏重实战,跨级挑战人修不在话下。他并不认识少年时期的徐南客,也不知徐南客此时的修为如何,会不会对师尊造成威胁。
但见郑洄舟如此胸有成竹地应下,方无远也只好自己咽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