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被黑雾笼罩的云中山后山,有一座人迹罕至的断崖,名曰鬼哭崖。从未有人去过崖下,偶尔靠近崖边时,总能听到万鬼哭嚎。传说,若是从此处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方无远,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魔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鬼哭崖上,方无远一身天青窄袖劲装沾满斑斑血迹,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声嗤笑落在正道人士耳里,又激起了对方的义愤填膺。
“魔头!你死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
众人纷纷出言讨伐,却见领头的顾飞河举手示意,瞬间噤了声。
顾飞河穿着绣满银丝暗纹的月白色归鸿宗弟子服,领口处是一把小剑,那是归鸿宗四长老亲传弟子的象征。
这身衣服,也曾穿在方无远身上。他目光移向顾飞河腰间,几番巡视后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还有一件东西是他这个叛出师门的孽徒独有的。这样的认知让他按下对顾飞河的嫉妒,甚至生出几分心满意足。
他一言不发,剑指顾飞河,虽然是强弩之末,却难掩吞天气势。
其他正道人士不由后退一步。这些日子一波接一波的战争让他们牢牢记住了方无远的强悍实力与狠厉手段,云中山上的遍地焦土与血流成河至今让他们胆寒。
顾飞河拔剑对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与方无远难逃一死的狼狈求生截然不同,今日这一战,只要杀了方无远,他正道魁首的位置便无人可以撼动。
鬼哭崖上有风吹过,夹杂着阴冷摄人的哭泣声,期待着新魂的加入。
方无远不顾伤势,压榨着体内所有灵力,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试图从必死之局中杀出一条生路。可惜时运不济,他的剑竟在此时碎了。
顾飞河的剑刺来,他来不及多想,堪堪躲过,然而顾飞河的剑尖却将他怀里的什么东西挑了出来,仔细看去,是一个系着红绳的铃铛。
方无远的凌厉攻势顷刻消散殆尽,神色慌张地伸手去捞那只铃铛,却还是晚了一步,铃铛从他指尖擦过,落入鬼哭崖。
他呼吸一滞,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鬼哭崖,抓住了铃铛,也被崖底千万怨魂瞬间吞噬。
那一刻,种种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一生颠沛流离、漂泊无依的孤苦中,唯有抓在手里的铃铛是他反复咀嚼回味的温情,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光,也是睚眦必报的他唯一无法偿还的深恩。
“师尊……”
最后一张剪影落在红梅映衬的皑皑白雪上,雪中有人青衣负剑,背身而立。
他满怀敬畏与依恋,想去触碰那道身影,却想起自己杀人如麻、恶名昭著。
他又开始害怕,怕那道身影回头看向他时,眼中只有失望与厌恶……
终于,他收回了想要去触碰的手,只紧紧攥着铃铛,任由身体如一只失去生机的大鸟,被万千恶鬼拽入崖底。
——
“哪里来的臭小子?醒醒!起来陪我说话!”
吵死了,谁在说话……方无远的意识还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想张嘴叫手下让这聒噪的声音消失,后脑处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略微清醒了些。
他还活着……
方无远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坐起身慌忙去找铃铛,铃铛竟安然无恙地系在他腰间。
他心生疑惑,检查伤势时大吃一惊——他的修为跌回了锻体期!
“臭小子该不会是摔傻了吧?”清晰无比的聒噪声音再次响起,让方无远迅速警惕。
他环顾四周,寻找声音来源,这才看清周遭环境。
传闻中有万千怨鬼的鬼哭崖崖底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两岸高不可见的峭壁上长着连片绿茵,抬头看去,天空蔚蓝如一线,温和的阳光落在崖底,照得人懒洋洋的。
“臭小子,我在这!”
那声音没了之前的缥缈,不耐烦地将方位暴露给方无远。
方无远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勉强站起身朝那个方位走去,却在路过小溪时停住了脚步。
他凝视着水中熟悉又陌生的倒影。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月白色的窄袖衣衫,有些破损,还沾了些灰尘。上面爬满银色暗纹,领口处绣了一把小剑,正是归鸿宗四长老亲传弟子的象征。
他怎会穿着他未叛出师门前的弟子服?又怎会变成少年时期的样子?
太多的疑问堆积在心里,不等方无远细想,那道声音便急不可耐地催促:“臭小子!再磨蹭我杀了你!”
方无远眸光一暗,他的仇家很多,这声音难道是仇家追来了?他运转体内灵力,却是眉尖微蹙,锻体期的他根本没有一丝灵力。
“……你别怕,”那声音仿佛察觉到自己吓到了方无远,收敛戾气,放轻声音招呼方无远过去。
这话落在方无远耳中成了施舍和怜悯。他在魔窟里挣扎了小半生,终于成为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尊,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循着声音走去,心中警惕不减,面上并无丝毫畏惧。正道围攻都不曾怕过,又岂会怕他人装神弄鬼?
方无远低眸冷笑,想起鬼哭崖上小人得志的顾飞河,待他重回巅峰,必取顾飞河项上人头!
至于眼下情景……他诧异地辨认着眼前繁复的封印,以及封印后面的洞穴内影影绰绰的身影。
怎会是初代魔尊?
他记得十四岁时,同门师兄骂他不成器,不配做师尊的弟子,他一气之下为了证明自己,偷跑来归鸿宗后山的禁地无声涧,意外遇见初代魔尊,还得了一丝为他引灵ru体的魔气。至于那位师兄,约莫是死在了仙魔大战中。
他对初代魔尊多少有一些感激之情,若非那丝魔气教他入了炼气期,他叛出师门后恐怕连活下来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