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哭了,封则觉得。
这是亡国后云晦第一次以“奴宠”的身份示人,他的相貌太过漂亮,席上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押他的小厮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一把便将云晦推搡在地。
云晦轻呼一声,本能地用两只手撑向地面,奈何连日生病受伤,他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便生生地摔了下去。
掌心立刻被碎石子割出血痕,他疼得蹙紧了眉头,一双眼睛浸满了泪,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封则一直在上首坐着,身形姿态并没有因为云晦的出现而发生改变,只有那双眼睛不漏痕迹地眯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酒盏的边缘,问褚明桀。
褚明桀朝着上首拱手,“下官前些年常去花楼一带,会的比控鹤监里的属吏还要多一些,将军说这小余孽不得要领,下官可以帮忙教一教。”
“方才找到这小余孽时,发现他正在将军府的厨房里偷东西吃。”他看着云晦开始泛红的脸色,语气不由变得慢下来,“今日来的都是朝中同僚,厨房里的菜色岂是他一个卑贱奴宠能碰的,下官便给他喂了些别的……”
他说着朝下首的云晦走近,径直弯腰想要将他拽起来,云晦挣扎开,露出手腕上戴过镣铐的痕迹。
“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虽一贯显得娇气,声音竟然很大。
募地让人心里一颤。
知道他此时是封则的人,褚明桀没敢过多的触碰他,黠笑一声,站在原地从袖中摸索出了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见他手中握着一对银黄色的小圆球,正在刺目的阳光下闪动着。
晃动有声,那是燕然山进贡的勉铃。
褚明桀此时也在试探封则的态度,见他始终没有开口阻拦,自然也就更为大胆了些,施施然握着手里那对勉铃吩咐手下人。
“扒了他的衣裳——”
小厮令行禁止,当即就去扯云晦腰间的衣服,手碰到衣带的一瞬间,云晦开始低低地叫出声音。
他已经在竭力挣扎了,浑身的骨头却软得像散了架一样,再怎么用力也仅仅只能发出一些颤抖,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可以依求的人。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封则身上。
上首的男人离他很远,瞳孔前的眼泪使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他无法看清男人的神情,但他知道——
那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因脱力和恐惧而变得一片湿泞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着伸手向前,用口型唤。
鹤循哥哥。
封则听懂了。
这一声几乎将要击破他与云晦之间那层厚重的隔膜,乃至这数日以来的冷漠与苛待也一并消退下去。
“褚明桀。”封则出声,两个小厮不敢再去拨弄云晦的衣服,束着手站在一边。
封则一字一顿地提醒,“他是你的弟弟。”
褚明桀矢口否认:“绝非血亲!”
“下官的祖父是荣帝先皇后的父亲,与这小余孽只有一个嫡亲之名。”褚明桀又说,“况且祖父早已伏法,下官乃是新朝人,怎会与这荣国的余孽扯上关系?”
摘得倒是干净。
封则坐着凝视他,庭下高台使他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楚,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褚明桀从一开始的振振有词到后来的支支吾吾,连最后一点儿“嫡子嫡孙”的气势都要消散了。
没人能惹得起封则这样的视线。
这个过程里,云晦始终狼狈地被小厮按在地上,压抑的哭声已经凄凄惨惨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总有人对他生折辱,也总有人对他起同情,昔日旧臣避开视线不敢再看,如今的权贵却还饶有兴致地伸长了脖子。
世人都爱看高傲者祈求。
封则的沉默令有些人渐渐生出揶揄的心思,便有人对褚明桀说:“褚少监,你要怎么教,做来我们瞧瞧热闹啊!”
褚明桀笑开,托着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子,去摸云晦腰间的衣带。
手指搭上去的一瞬间,身侧忽觉有一阵劲风拂过,他踉跄一步跌倒在地,顿时觉得脸上一痛。
——两颗勉铃在他的脸颊一侧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