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头一次回临江的本家,地位一跃成为一级保护动物。
自醒来以后,吃药擦药睡觉,没事的时候读点书,过得舒心惬意。经常有人问宋二公子感觉怎么样啊心情好不好。很好,就是怀疑要被递送病危通知书了。
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宁姚,少年一直趴在他的床边,和当时在云江一样,他未张口说话,手臂动了动,宁姚就醒了。
“哥哥,”他说,腾的一下站起来,“感觉怎么样,我去叫人。”
宋端仍未来得及说什么,宁姚已经跑出去了。
此后他醒着的时候时常能看着宁姚,就是没有时间聊几句。
大半月后,宋端喝完了药,看见少年在门口那里站着,于是道:“宁姚,进来坐坐。”
宁姚步子很快地走到他附近,找了把凳子坐下了。
宋端注意到他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势,正常情况下修士的愈合速度都是很快的,除非对面用的武器或功法特别,譬如魔族。
宋端道:“你会说话了,怎么忽然会了?”
宁姚下意识摇头,过会又道:“我不清楚。”
宋端感觉他气色不是很好,又想起他差点被白煜豢养的生物扑脸那次,也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禁放柔了声音:“我听到你的声音,一下就醒了,谢谢你来救我。”
宁姚道:“哥哥从前没听过我说话,怎么知道是我来救你。”
宋端自觉失言,伸手捂嘴咳嗽两声,手腕被宁姚一把抓住,力道可是一点不小,顿时抓得他龇牙咧嘴。
宁姚道:“你难受吗,我去叫人?”
宋端忍痛摇头道:“没什么事。”
宁姚很快把手缩回去了。
他的动作很快,宋端却看得清楚,少年左手手腕上缠着一段白布,上面有些许红色洇出。
宋端道:“你手怎么了?”
宁姚面不改色道:“当时对战魔修的时候受伤了。”
宋端忧心:“现在还没有好吗?”
宁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理解了宁姚眼神的含义:你不也还在床上躺着吗,遂尴尬地笑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宁姚说,“应该算是家主的安排,我只是随行。”
宋端笑道:“你叫他家主,却称呼我为哥哥?”
宁姚动作一顿道:“毕竟大哥是家主。”
宋端又笑了笑:“我看你最近老是来看我,受伤了不用上学,但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宁姚道:“是。”
他呆坐了一会,宋端伸手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给你喂毒的是那个紫衣人吗?”
很刁钻的问题,宋端直觉说是自己要喝的一定没有好果汁吃,于是坚定地点头:“他逼我喝的。”
宁姚看着他,眼瞳里黑色的浪潮起伏,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过了许久,他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不记得自己出生在哪里了。”
宋端:我草,这是要谈心的节奏啊!
他立刻竖起耳朵,支起身子,装作认真倾听的模样。
宁姚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躺下吧。”
宋端沉默地躺下,宁姚给他掖了掖被角。
“后来被一家人收养了,姨姨很喜欢我,叔叔不喜欢。后来姨姨被魔物杀了,叔叔把我赶走了。”
“我四处流浪,有天顺着溪水向下走,”宁姚说,“看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他人很好,请我吃了东西。他的父母见我可怜,想要收留我。”
“我当时还没有决心和人生活在一起,犹豫的时候,这一家人被魔物袭击,我想去救他们,但是太迟了。”
宋端没法用任何一句话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没经受过宁姚经历的痛苦,多说无用。
宁姚垂下眼睛,右手摸着左手手腕上缠绕的布,轻声说:“我活下来以后,一心想要为他们复仇,我要杀尽全天下的魔物。为此,我需要一把剑。然后我遇到了你。”
后面的事情不必多说,宋端给了他第一把剑,还给予了他习剑的机会。
宋端叹道:“所以你才那么努力。”
他意识到这个故事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无法确定是宁姚说的哪一句话让他心生疑惑。少年身上汹涌的情感让他无暇顾及这种事。他的叙述很平淡,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但却那么悲伤。
宁姚不再说话了。宋端道:“然后呢?”
宁姚道:“我去救你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紫衣服男人……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没法保护你……我……”
他苦练剑术,从不懈怠,同辈人至少是在学宫中无人能敌,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过去不一样了。听到宋端失踪的时候感觉天塌了,他执意跟着宋家的修士们一起去救宋端,一路上也是受人照拂,直到面对紫衣男人时,他方知道自己的弱小,他与那人简直是云泥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