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早,存在感极强的电子闹钟响到第三遍,被从床沿边攀上来的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关掉。
江栩宁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用十五分钟换好衣服洗漱完毕,闭着眼睛吃掉昨天晚上做好的三明治,拿好装了速写作业的画袋,出门去画室。
集训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枯燥一些,重复大量的基础性练习的同时,还要保持画法的灵活,让人窒息。
但好在,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江栩宁就对一切对自己有利但需要忍耐的事情适应性良好。
旁人总说他这是目标坚定,肯下功夫,只有他自己知道,换个说法,他这不过是懒。
对已经习惯东西,他总是无限宽容,懒得做出调整,不知不觉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然,对人也是如此。
……
熟悉的路口,熟悉的斑马线和信号灯,江栩宁正准备迈开步子过马路时,被一阵车鸣打断了思绪。
路口右侧,一辆黑色的别克SUV在他面前停下,车窗缓缓摇下。
江栩宁并不近视,车窗落下一半时便认出了车内的人,“……唐学长。”
“小江,这么巧,你住在这附近吗?”唐锐温和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是的,正准备去画室。”江栩宁如实回答。
唐锐笑着招手:“上来呗,我带你一脚。”
江栩宁有些犹豫,毕竟他从家走到画室去也不过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实在是没有必要麻烦其他人,但……
“那谢谢学长了。”江栩宁在心底叹了口气,绕到车后座准备开门。
毕竟拒绝助教老师的好意实在是没有必要,尤其在前面的红灯马上要变绿,后排还有车在等待的情况下。
可就在他打开后排车门之前,唐锐竟然解开安全下车,绅士地帮他开了副驾的车门。
“上来吧。”
“……?”江栩宁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对上对方那双黑框眼镜下无害微眯笑着的双眼,选择了妥协,坐上了副驾。
SUV的座位分明宽敞且舒适,但江栩宁系上安全后,还是不免产生了几分不自在的情绪。
为了避免尴尬,他生硬地开启了话题:“学长是住在这附近吗?”
唐锐脸上依旧挂着化不开的笑意,道:“差不多,但比你这儿远一点,在江阳那边。”
那可不止远一点,难怪要开车来。江栩宁心想。
唐锐却因此打开了话匣子,边开车边说:“我是老江城人了,上个月毕业,刚回来这边找工作,正巧老胡邀请我来这儿做个暑期助教带学生,我就想着边投简历边帮帮他。”
“没想到他前年把机构挪到这边来了,我只能把家里的小破车开来通勤咯。”
江栩宁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只当对方是自来熟,不冷不淡地选择性地接了话:“学长肯定能顺利找到工作的。”
“哈哈,借你吉言了,这方便我倒是不担心,不过——”唐锐停顿了一下,“江栩宁,你比我想象中话更少。”
不安全感瞬间席卷了江栩宁的整个身体。
这是第一次唐锐直呼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叫个名字而已,他却莫名有种被从头到脚盯上的感觉。
“……”江栩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缩了缩。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内向点也挺好,适合搞艺术。”唐锐继续说,“之前听廖雅君提起过你,看她毕设上那副肖像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这个模特是个温柔阳光的美男子,现在认识了本人,才知道原来是阴郁安静卦的。”
江栩宁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思忖了片刻才开口:“画面呈现和现实,总是会有差距的。”
“嗯,你说得对。”唐锐笑道,“现在我也算更了解你了,挺好。”
江栩宁心里一咯噔。
这些话题和集训的内容丝毫没有关联,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密感。
“你家住在这边的话,只要是我轮晚班,晚上也可以带你一程。”唐锐试探性地说。
“不必了。”江栩宁很轻易便找到了拒绝的借口,“晚上我……哥会来接我回家。”
“噢,你那个表哥?”唐锐歪头思索了一下,有点惊讶,“你们住在一起啊。”
“差不多。”江栩宁敷衍道,没把和沈怀川是邻居的关系全部交代干净。
“这样啊。”唐锐的表情更加微妙,但终于是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开车要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到了画室门口。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等车停好后,江栩宁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唐锐从驾驶室出来的时候,看向少年背影时眸色暗了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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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过了几周,七月已接近尾声,江栩宁依旧在画室重复着素描速写色彩三门基础课的训练。
虽然这期间,唐锐教给他的绘画技巧确实对画面丰富程度的一定的提升,但江栩宁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中午下课后,他偶尔会和张海一起拼单点外卖,但如果张海那天有别的安排,唐锐就会及时出现,和他一起吃午饭。
除去平日里评画和改画是一视同仁的,唐锐总会趁他休息和空闲的时候,同他聊一些其他话题。
有些是关于未来考学规划,有些则是家庭情况。
一副完完全全把他当做得意门生的模样。
家事江栩宁不想多说,但目标院校江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唐锐一听说他想考自己的母校中央美院,一高兴又讲了许多有关校考风格和校园文化的情况。
江栩宁自认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耐不住有人表现的太明显。
虽然画室也有其他科目轮班的助教,他们偶尔也会和聊得来的学生聊天打岔,甚至约饭,但都不会像唐锐对他那般那么关注。
那种关注从画面的教学内容渗透到日常行为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