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气温骤升，连带着校门口成片梧桐树上的蝉也跟着焦躁起来，氧气嗓子扬声念叨着夏天快要来了。

快要放学的时间点，耳边叫卖的小贩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

沈怀川伸手用指腹将左耳堵住，隔绝了一部分噪音，好让此刻正趴在校门旁巷子围墙的他更加专注观察眼前的画面——

少年身形清瘦修长，简单的蓝白校服外套规整地套在他身上，腰身空荡荡的，有种和其他萎靡不振的高中生画风格格不入的清爽感，一闪而过的侧脸能让人瞧见那冷白的皮肤和秀气高挺的鼻梁。

就算没转过身露出正脸，也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很好看的男生。

而此刻，巷子的另一侧窜出来一个背着个画袋扎着丸子头的女生。

两人打了个招呼，似乎是早有约定在这里见面似的。

女生便自然地走在了少年身侧，双方之间相隔的距离绝对不像是不熟的陌生人，更像是认识的朋友，或者其他什么他捉摸不透的关系。

沈怀川眼睁睁看着两人背对着他朝巷子那边的小路走去，而少年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模糊的背影。

在看清了消失在巷尾的少年侧脸后，沈怀川周身的气压更加低沉，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绷紧了挺拔的身子，校服随意系在腰间，原本眼尾下垂的狼眸覆上了一层怒意，干净利落的寸头下那张帅的富有攻击性的俊脸此刻写满了“我很烦”。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他跟了一路的少年。

“沈哥，你怎么在这儿……我去，那不是江栩宁吗？”

一道浑厚的男声打断了沈怀川纷繁的思绪，他用那锐利的跟狼崽子似的眼神看了眼身侧的人后，沉声道，“闭嘴，小点声。”

刚刚放学拎着包准备去网吧的齐越瞬间安静了，“遵命。”

沈怀川被自己不请自来的兄弟那么一念叨，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江栩宁。

是了，那个他跟了一路的人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兼发小，江栩宁。自从对方三年级时跟着母亲一起搬到他家隔壁后，两人就成天形影不离地混在一起。

不说穿同一条裤子了，因为尺码不一样，但起码也是吃过一碗饭，睡过一张床的最铁的兄弟。

可现在，在他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这个最铁的竹马身边，居然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等人走远了，沈怀川才从巷子里走出来，掸了掸腰间校服外套上沾着的灰，和旁边留着一头非主流狼尾且没穿校服短袖的齐越对视了一眼。

齐越见人走了才敢出声：“大江旁边怎么还跟着一个姑娘啊？看着还怪眼熟的。”

沈怀川剑眉一挑：“这姑娘你见过？”

被这么一问，齐越挺起了胸脯，自信道：“那必须的，咱三中有什么美女是我不认识的，等着我给你查查啊。”

“嗯，你查吧。”沈怀川这会脸色稍为缓和了点，但也没多好，还是一副不爽的模样。

直到齐越把手机掏出来了，才品出事情的不对劲来，“不对啊沈哥，大江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女生，难不成他背着我们，偷偷谈上恋爱了？那你在这里是……”

“跟踪。”沈怀川爽快地承认了。

他一个江北三中叱咤风云扛把子的校霸，现在，此刻，正在偷鸡摸狗似的跟踪自己那水灵灵的竹马。

但他又很果断地否认了齐越的前半句话：“他不会背着我谈恋爱。”

齐越面部有些扭曲，不懂面前的人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看到一个页面的时候顿了顿，“我查到了，这个女生不是三中的学生，是隔壁美术高中的——你看这个分享帖里抓拍的背影，是不是跟她一模一样，丸子头、背着个画袋，脖子也很白，还……”

“还什么？”沈怀川越听脸色越臭。

“就，还很漂亮呗。”齐越说着将手机递给沈怀川看，“你看啊，这是姑娘的正脸，她真名叫阮清，人也跟名字一样漂亮，瓜子脸双眼皮，不只是美高，挨着的三中、七中都有各种男生在表白墙上捞她的联系方式。”

沈怀川客观地评价了一下：“嗯，是挺好看。”

但没有他竹马本人好看。

这一下子，齐越去网吧的兴致也没了，凑过来八卦了起来：“大江这几天下午连着请假，跟老班说的是在画室集训，难不成是借着这个机会勾搭姑娘呢？但他平时看起来……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齐越说的没错，江栩宁不是这样的人。

沈怀川认识的江栩宁，从小就冷淡孤僻得跟块冰块似的，他能把他捂热融化一点点，还全靠隔壁楼门对门优渥的地理优势。

“那也说不准。”齐越迅速转变方向，展开了他的猜想，“谁见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能不心动？要是换了我，是肯定把持不住的。”

“不可能。”沈怀川再次否认，“他跟你不一样。”

“嚯，你用什么证明大江他能把持住，我看他……”齐越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身后一阵诡异的压迫感，一回头竟发现身后跟了一个穿着全套校服手里还拿着单词书的黑框眼镜。

“老、老徐？”齐越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黑框眼镜打量了一下站在巷口的两人，淡淡吐出几个字：“齐越，你又没穿校服。还有怀川，私自带手机进学校，都属于违纪。”

沈怀川被对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那黑框眼镜的肩膀，爽朗道：“老徐，放学时间就别跟我们玩风纪委员的cosplay了吧，怪瘆人的。”

这偏僻巷口迎来的第二个熟人——黑框眼镜徐承理，也是他的死党，常年蝉联三中文科的年级第二，他们四个自中学时就玩在一起，内部的称谓为江北f4。

“只是提醒。”徐承理摆摆手，那绷着的表情终于动了动。

沈怀川不忘补刀：“还有，我手上的手机是齐越的。”

齐越嘴角抽了抽：“……草。”

徐承理刚刚只是演一演，现在是在校外，当然不可能跟在学校里似的臭屁抓带手机人，这会反倒提出了另一个疑问：“这个点你们不回去，在这儿躲着干嘛？”

齐越：“什么叫躲着，我跟沈哥这是在侦查。”

徐承理不解，“侦查什么？”

齐越便将人的肩膀揽了过来，低声密语一般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比带手机更严重的违纪情况，你想不想知道？”

沈怀川的面色沉了下来。

徐承理依旧是一知半解，但因为闷热将齐越的大膀子卸了下来。

齐越把手放下后，也不顾沈怀川的脸有多臭，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栩宁，咱的江大美人，他很有可能——谈恋爱了。”

—

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规律地运作着。

沈怀川闷闷不乐地摆弄着锅铲，眼瞧着肉变了颜色，便把锅里炖着的青椒肉丝打捞了出来，就着其他几个青菜和刚刚买好的卤味端了出去。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瞬间弥漫了饭香。

“哥，今天怎么又是你做饭，爸妈不在吗？”

餐桌前一个扎着双马尾、别着樱桃发卡的小女孩晃了晃还不能够到地面的两只脚，噘着嘴巴叽叽喳喳地说，“我要吃妈妈炒的菜！”

“有吃的就不错了，别挑。”沈怀川的心情本来就不美丽，看到面前闹腾的小女孩，不容分说地将饭菜推到了饭桌中央，“爸昨天去进货了，得周末才能回，妈在看店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赶紧吃，吃完去写作业。”

爸妈不给力，只能他这个当哥的又当爹又当妈了。

女孩不依，拿筷子扒拉了两口后做出一副呕吐的鬼脸，拉长了声线：“哥！你这青椒都没炒熟，怎么吃嘛——”

“沈希仁！别吵。”沈怀川忍无可忍，喊了自家妹妹的大名，“青椒没熟就吃肉丝。”

当初他老妈赶潮流生二胎，怀这小丫头的时候就各种期盼，想是个乖巧安静的姑娘，不像他似的调皮捣蛋，甚至还起了个“希望怀有仁慈之心”这样美好的名字。

没成想，这丫头竟是跟他老爸老妈所预设的模样丝毫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闹腾就算了，关键是还带着点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