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顶级的豪华大床房,堪称奢华。无论大小、摆设,还是窗外风景,都不是万朵住过的那种普通的豪华房。
在这种鬼天气里能被剩下,估计一晚至少五位数。
万朵到了房间,没着急去洗澡,而是坐在长绒地毯上,把书包里浸了雨的扇子和书拿出来仔细捋平晾晒,又给手机充电。
空调开了暖风,不冷。
过了一会,“咚咚咚”敲门声起。
万朵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开门。
程寅。
猜到他会来,因为看见他常用的黑色登机箱立在门边。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四下无人时和他单独相处,还是觉得别扭。
不知道该用哪句开场白。
他立在门口,湿透的白衬衫下锁骨明晰,看着她的眼睛又黑又沉。
“我换件衣服,”他说,顿了顿,又补充,“换完就走。”
万朵点头,转身到床边,坐回地上继续埋头整理东西。
门被关上,他没再说什么,似乎以此证明,真的只是来换衣服。
门边,行礼箱拉链的声音,翻找衣物的声音,还有他的脚步声,轻微又宏大,扰得她心绪不宁。
手机里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如同弹出一颗救命稻草。
万朵看完,立刻拔掉手机电源,迅速收拾了背包,重穿上潮湿冰凉的冲锋衣。
“你要去哪儿?”他问。
万朵抬头,见程寅正在往身上套衬衫,长臂舒展,胸腹肌肉匀称,慰烫平整的黑色衬衫将他修饰得沉冷端肃。
房间只开了一圈壁灯,不算明亮的落下来,给他本就英俊的外表又添了几分性感。
冷不丁,就想起以前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她迅速别开眼睛。
“嗯,”她克制住心跳,低头拉上背包拉链说:“我出去一下。”
“我马上就走,”他修长的手指从下向上一颗一颗扣扣子,“这么一会儿都忍不了?”
“不是,”知道他误会了,万朵拎着背包站起来,边拉上拉链边说,“我加入了蓝宇救援队,刚刚接到任务,我和冯潇要去华昌路指挥交通。”
“华昌路?“程寅眉头一皱,“不行,你不能去。”
万朵抬头,对上他视线,“为什么不能?”
“太危险了。”
又是这个理由,和阻止她当武旦一样。
“这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关。”她冷冷说。
程寅挽袖子的动作一顿,拧眉反问:“你知不知道上游水库要泄洪,华昌路就在河道附近?!”
“因为危险就不让我做?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样,哪样?”面对指控,程寅的气也上来了,“难道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往坑里跳?”
万朵无语看他,一双眼睛好似覆了雾气。好一会儿,她低下头,惨淡笑笑。
门外,冯潇已经过来找她了。她隔着门应了一声,背上背包。
解释不通,也不想再解释。
越过程寅时,被他伸手拦住。
“别去,”他语气罕见地放轻,像是请求,“你听我一次。”
万朵心中蓦地一软。
如果是别的事,或许此刻已经投降。
但这件事必须要做,不是她,也得有别人。
总要有人做的,为什么不能是她?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索程寅曾经的那句质问,问她凭什么说他不爱她。
她不懂爱是什么,也不懂爱一个人有什么标准,只是易地处之,就算不赞成他的选择,也不会阻拦,只要那是他想做的事。
就像黎冬的妻子支持黎冬一样。
黎冬原来是军人,退役后进了蓝翔救援,哪儿有危险去哪儿。黎冬的妻子就在家照顾好孩子,免去黎冬的后顾之忧。
“爱一个人,就算不支持,也不该是阻碍。所以程寅,你其实根本不爱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万朵仰着脸,平静道:“我们已经离婚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再以危险之名捆绑我。”
程寅满脸震惊,像被施了什么诅咒,僵住一样。
他的手臂还横在半空,却没有拦住她的力量。
万朵绕开他,走出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她仰头深吸了口气,憋住即将溢出的眼泪。
上游泄洪,下游河道即将被淹。她和冯潇拦住路口,不让人们靠近河道。
说危险,其实也不算危险,因为她们离河道很远。黎冬分配任务时已经考虑到她和冯潇是女性,分了最轻的任务过来。
路口设有警示牌,万朵他们主要是提醒因为天黑没看到警示牌的车辆和行人。
季成嘉不是蓝宇救援队成员,本想在酒店里打牌,被冯潇硬拉了来,一路上都拉长着脸不高兴。
雨下了一天,这会儿终于小了。濛濛雨丝飘浮,空气里都是水汽,土地里也是。
但万朵知道,此刻土壤已经喝饱了水,只要再来一场雨,不用多大就足以引发山洪。
快七点的时候,群里发来消息让所有人二十分钟内撤离。
万朵和冯潇也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绕过警示牌,快速朝河道方向走去。
“危险,那边不能走!”
冯潇立刻吹了哨子,那女人不停反而走得更快。
万朵只得追上去。
一问才知道这女人在附近上班,家就在河对岸,她等了一天,见雨终于小了要过河回家。
万朵拦住她,耐心劝说。然而这女人不听,说家里有孩子在等她,孩子生着病,她今晚必须回去。
就在这时候,万朵听见奇怪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隆隆之声,仿佛要吞并世界。
这女人也听见了,望向万朵身后,突然脸色大变。
马路对面,冯潇惊恐地朝万朵大喊:“快跑!”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浑浊的洪水漫过来,拔倒整颗的大树、冲掉屋顶、卷着汽车,像怪物的大嘴要吞噬世界。
不用回头,万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拔腿就跑,没跑几步,被一个浪打翻。
山洪水冰寒刺骨,像从地狱里涌出来的一样。她在浑水里滚了几滚,泥水没入鼻腔,挣扎着就要窒息的时候,撞上一颗树。
只有男人大腿粗细的树枝,在洪水里飘摇,她死死抱着树干不敢撒手。
附近的路灯都不亮了,借着远处的路灯,万朵才发现自己被冲出去十多米。
冯潇的哭声伴着树枝断裂声远远地传来,她四下一看,遍目汪洋,仿佛人间地狱。而刚刚那个女人,已经不见踪影。
“冯潇~”她大喊了一句,声音被水声淹没,这才想起挂在胸口的哨子。
随着哨声响起,终于看到岸边的人影。
除了冯潇和季成嘉,还有一个。
看清程寅的瞬间,万朵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万朵!”程寅手电筒的光经过几个来回后,终于落在她身上,他声音焦急:“坚持住,我马上过来。”
“不要,你别过来!”万朵哭着喊。
太危险了!
程寅似乎没听见,手电筒四处搜寻着,然后在路旁栏杆上发现一根黑绳。
其实是根被冲断的电线或是光缆,算不上很结实,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
拦住万朵的那颗树太细,随时都可能折断。他一边往自己身上系绳结,一边告诉自己冷静。
打绳结的手在抖,怕她脱力松手,怕洪水涨得更猛,怕一抬头……
她就消失了。
程寅咬着牙,恨不能被困在洪水中的是他。
几次深呼吸,手还是不听使换,还是旁边的季成嘉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打了结。
怕人的力量不够,季成嘉把绳子另一端拴在一棵树杆上。刚拴好,回头再看,程寅已经跃进浑浊的泥水中。
一秒都不曾犹豫。
他们离万朵,大概一条四车道马路的距离,不算远。但水势汹猛,水流湍急,程寅的身影几次淹没,手电筒的光都搜不到,吓得他浑身冷汗,怕电线就此绷断。
好在,程寅总能从洪水里重新浮起来,一点一点奋力朝万朵游过去。
看着洪水中的身影,季成嘉又佩服又感慨。
刚刚,他拦过程寅。
“你不要命了?”
程寅低着头忙着检查绳索,闻言只淡然地答了一句:“不要了。”
“为了前妻,值得吗?”
程寅一怔,抬头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就果断朝水边走去。
“我爱她。”他说。
季成嘉看看程寅,又看向水里的另一个身影,庆幸落水的不是冯潇,否则他绝对没有程寅的勇气。
困在水里的万朵目堵一切,已经哭成泪人。看见程寅一次又一次被洪水卷走,心碎难当。
特别是看见一辆被撞变型的汽车朝他冲过去,许久不见他身影,那一瞬间她几乎绝望,差一点儿就要松开手去找他。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