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第一次知道,男人和女人,还可以这样,在宿舍和舍友们一起看的那些还是不够全面。
他握着她的手,耐心地一点点教她。程寅至始至终看不出什么表情,万朵的脸却红得能滴血。
到了最后,她以为终于能看他表情变化,没想到却被他一把压在身下。
投影仪自动开启屏保,雪白的墙壁柔和而斑斓,好像置身雪山极光。
她看不见他的脸,双眼盯着天花板,喘息声在耳边低回,还有潮热的呼吸喷在肩头。
胸口满满当当的。
她发现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后来,还是他抱着她去的卫生间,让她坐在小板凳上,用花洒给她洗手。温水流过指缝,万朵抬头看他,英俊不凡的脸,明晰的下颚线,还有壮硕的身材。
虽然早领了证,也被人称呼为程太太,但直到今天,一起逛超市、做饭、行周公之礼,做了这些平常夫妻都会做的事,她才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就在几个月前,这些事都不敢想,像梦一样。
他忽然抬眼,对上她视线。
万朵想躲,没躲开,干脆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他答,关了花洒,拿毛巾给她擦手。
万朵接过,“我自己来吧。”
擦干手,他把她抱回床上,他自己返回去洗澡。
万朵关掉投影,躺在床上,听卫生间哗哗的水声。
明天就走了。
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程寅洗澡很快,等旁边的床一沉,她挪过去,抱住他胳膊。
房间没拉窗帘,月光和城市的灯光一起投进来,朦胧又安静。
被子下面,摸到他的檀香手串,万朵轻声问:“这手串很贵吗?”
早就好奇,现在,终于能问出来了。
黑暗中,程寅无声勾唇,“没有两个亿。”
“……”
他这是,知道当年她们宿舍干的蠢事了?
想起那时候,万朵也笑了,“你不知道,庞郁他堂哥说得信誓旦旦,还把佳士得拍卖的照片发给我们……”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不好意思,也不敢。”万朵直言。
说起那时候,万朵还是有点怕他的。看见他对吴女士横眉冷对,看见他手臂烫伤了能一声不吭,还有小姑说起他的一些骇人传闻。
这些事全超出她的认知,觉得和他不是同类人,让她不敢靠近。
“有什么不敢的?”程寅轻笑:“我又不能吃了你?”
“我当时听到不好的传言,说你……”
万朵没说出口。
“说我杀过人?”程寅猜到了。
“……”万朵犹疑着,最后还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程寅没再说话,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
万朵自觉说错了话,懊恼破坏了这么安宁的气氛。
不该提的。
不管传言真假,对他来说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在她以为沉默会持续下去的时候,旁边响起低沉的嗓音,像从遥远的海岬传来。
“我父母当年车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手串套在我的胳膊上,应该有特别的意义。这手串价值不菲,应该也有一些来历,所以我一直想着……”
万朵接道:“靠这条手串找回你的亲人?”
“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听着平平常常,可万朵还是听出里面的失望与无奈。
“我爷爷当年把我从福利院接回来,也曾试着去找我妈妈那边的亲人,找了几年没有结果,他放弃了,但我不想。”
掌心被他温暖地握住,心脏反而一阵一阵皱缩地疼。
“明天我就打电话给小姑,让她去灵隐寺拜一拜,”万朵说:“那里面的大师可灵了,肯定能帮你找到亲人。”
程寅“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姑娘真是可爱。
去哪儿找到的。
只是他根本不信这些,自嘲道:“我杀气这么重,神佛也不会帮我。”
万朵一怔,半爬起来看他,“你不会真的……”杀过人吧?
程寅偏过头,借月光看她,“如果是真的,你怕吗?”
万朵又是一怔,重又躺回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怕。”
程寅看着黑沉的天花板,沉默着,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的中秋。
老爷子传统,中秋春节都要他回老宅。
那天,他掐着时间,推开老宅的门,佣人们在厨房里忙碌,客厅里,程思危带着一群朋友在参观。
他搬走后,老宅就没了他的房间,只能在客厅里坐着。
有两个女生听说过他的手串,要看。他自然不肯,两个女生就挑嗦程思危,程思危面子挂不住,带着一群男生按住他,从他手腕上硬扯。
五个男生分别按住他头、手和腿,撕扯中,手串线被拽断,珠子撒了一地。
程寅气红了眼,抽出茶几上的水果刀就朝程思危刺了过去。
而程思危也因此,住院两个月。
左腕上的串珠在动,是她在拔弄,可以想象比玉珠还白的手指尖在他手腕上跳动,继而想起来,刚刚就是这只小手在他身上挑火。
程寅转头,闻了闻她发上的香气。像这样月色撩人的夜晚,适合……
还是讲故事吧。
于是寥寥数语,把那段过往说给她听。第一次,主动说给别人。
万朵听完,问:“你伤了程思危,他们没罚你?”
“吴女士倒是想,但他们顾及家丑,最后没把我送去监狱,只把我送去了国外。”
“他们太坏了!”万朵忿忿不平。
“拿刀伤人的是我,”程寅笑,故意问:“你怎么不说我坏?”
“你是被他们逼的,不怪你。”
程寅笑笑,没再说话。
万朵紧紧抱住程寅,心里暗暗发誓。
就算神佛不帮,还有她。
她来帮他找家人。
第二天,万朵起得很早。
因为上午要去拜访一位昆曲泰斗,吃完饭就跑到阳台上吊嗓子。
程寅收拾了厨房,也去到阳台,变戏法似的拿着一根笛子来,给她吊嗓子伴奏。
万朵惊讶极了,一问,才知道他昨天下午去买的。
这一次,万朵终于听到了程寅的笛音。她对笛子不熟,判断不出他水平。
以前听师兄们吹笛子,会特意吹一段有难度的炫技。
程寅没有,只是吹了一小段曲子,然后借口时间太久技艺生疏,不肯再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