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叶霁雨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沾了满手鲜血,浸入掌纹。
江玄被打趴在地,黏答答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他在笑,将身体蜷成一团,去抚那火辣辣的掌印,抬眼去瞧半跪给祁歌包扎的叶霁雨,拿起地上匕首。
“我先简单给你包扎一下,坚持住啊……”叶霁雨扯下裙摆,直起身去缠祁歌的脖颈。
祁歌喃喃道:“对不起……”
叶霁雨回过神:“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被推倒在地。
江玄将匕首刺入祁歌腹部,拔出后又刺进去,笑得癫狂。
“江既白!!你疯了吗?”叶霁雨去拉他,发现拉不动后又去低头扯他的手。
阴悒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顿住,抬头与江玄对视,对上那双疯癫眼眸。与此同时强烈的不安袭来,她松手,站起身又退后几步。
腰间佩剑拔出,她恐惧地将剑尖对准缓慢起身的江玄。
“你别过来……”
闻言,他默默流下一滴泪。
锋利的剑尖被他抓住,他一步步往前,引执剑的叶霁雨对准胸前。血液从手心流出,融进剑身的赤红花纹,闪着诡异的光。
叶霁雨想退后,手中剑却不受自己掌控,刺入他的胸口。
她索性放下剑,不管歇斯底里的江玄,也不管瘫在树下的祁歌。不知方位地往远处走。
“杀了他。”是系统的声音,“杀了祁歌。”
“……”她不理睬,一手紧抓破烂裙摆。
系统哀求道:“就一刀,就去捅一刀。你的夫君已经帮你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就差一刀,就差你这一刀……你只需要捅一刀,我就算你完成…………”
她转身去看空中悬浮的雪,树梢静止的鸟,看雪地里的一大滩血,看倒在雪地的江玄。看他一动不动,狼狈地蜷伏。
“不想杀祁歌,就杀你的夫君。他十恶不赦,该受折磨……该受折磨……”系统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最后竟能听见哭腔。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不语,而是叹息道:“我不会杀他。他总是心思重重,总是惶惶不可终日,做事极端难以预料,可我不会杀他。”
“因为我爱他,而他爱我太过。”
万籁俱寂,她泫然欲泣:“我知道是你,陪着我的你,妄图知道我内心的你,和我斗嘴的你……引诱我杀死祁歌的你。”
“你们是一个人。”她自嘲道,“我的夫君,有一天竟会让我亲手杀死他。他是个赌徒,赌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赌我愿不愿意牵他的手,赌我会不会转过身,赌我爱他的可能。”
她说:“你赢了。”
在静止的大雪中,她看见蜷缩在地的那个人抬起头。
江玄望着漫天雪花,泪水划过颊畔。
“姐姐……”
“这样做不行。”
叶霁雨的眼眸低垂,绕过江玄去瞧树下祁歌,祁歌正瞪大双眼静止不动。
“你没有想过后果吗?”叶霁雨扭头看向江玄,长叹一声,“你做事太极端。如果你是想确认我究竟爱不爱你,会不会选择你,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现阶段我会一直给你肯定的回答。”
江玄卒然愣住。
“刚刚打你那一巴掌,不是因为你杀了祁歌,而是因为你蠢。”她此刻无比冷静,“贺氏才拜托我照顾好她的子女,你又杀了她的长子。”
她挑眉道:“还是亲自动手。”
“姐姐……什么意思?”江玄彻底懵了。他从未见过叶霁雨这幅面孔,清醒克制、冷血无情。
“他约我来后山,说不定有旁人知晓,而你又挑这个时间点杀他。换作旁人我早就怀疑是栽赃。”叶霁雨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抱住他。
温柔的话落在他耳畔:“可我们夫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的夫君是只蠢蚂蚱,对不对?”
叶霁雨轻抚他颤抖的脊背,轻轻拍打:“不要害怕,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要与我博弈,就做我的棋子。”
叶霁雨的指尖撩起他额前刘海,冲他额上伤口吹气。
他一直觉得叶霁雨身上的味道很迷人,又不是香气,是与生俱来的秩序混杂半梦半醒的荒唐。
“好……”江玄顺从地靠在她肩头,紧紧抱住她,“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吗?真的会吗……”
“只要你听话。”她淡淡一笑,“一切都会的。”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枯树:“现在,站到那棵树下不要过来。”
江玄黏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就背手站在原地,时不时笑一下。
悬浮的雪花终于落下,她转过身去瞧瘫坐在地的祁歌。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慌慌张张用手帕堵祁歌腹部四溢的鲜血,“能起来吗?我扶你下山去找大夫……”
精神恍惚的祁歌抬头看她,崩溃地哭出声:“唔……叶小姐,对不起。”
“我今天约你来后山……是想杀你,有人威胁我,说我如果不杀了你提着你的头颅去见他,他就灭祁家满门…………”
叶霁雨怔住,结结巴巴地说:“啊……你…你……”
为什么又有人想杀她。这祁歌也是莫名其妙,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打不过不能跑吗?非要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江玄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打哑谜会显得自己很神秘莫测吗。
祁歌抬手费力拔下头上玉钗,塞进她手中:“叶小姐,求求你……把玉钗带给娇娇。”
他咧开血糊糊的牙齿:“这是小时候娇娇送给我的,我一直带着。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雪花落在他糜烂的脸颊,他的呼吸顿住。
一片、两片、三片。
他强烈喘了三次后,双眼定格在叶霁雨手中玉钗。
叶霁雨强行将呜咽咽回去,把玉钗插在发髻。回头去看枯树下的江玄,冲他招手。
她眸中带着神性,不是普度众生,而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悲凉。即便手中沾满鲜血,她仍镇定自若。
江玄走到她身边。
“姐姐……”江玄膝盖一软跪在她面前,扯她的裙摆,渴望获得她的原谅,“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蹲下,而是抬手挑起江玄的下巴,轻挑眉毛:“你的确是犯错了。”
她回眸看了眼树下了无生机的祁歌,目光滑到白皑皑的雪地:“埋了他吧,埋在雪里。来年春天白雪融化,他的尸体也腐烂殆尽。”
她用她残忍的慈悲向江玄下达命令,身为刽子手的她却成了江玄眼中的救世主,这一切并不重要。
即便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神女也只是微微提起裙摆,平静地俯瞰众生。人性与兽□□织的神女绝不会接受被献祭的结局,她要始终站在台风眼之中。
她不允许任何人将她拉进泥沼。
叶霁雨看着江玄将祁歌埋进雪里,平静地擦拭剑上血渍。祁家不宜久留,她也没打算和江玄一同离开。
有江玄在身边,就像随身带着一颗定时炸弹,太不受控制。她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人,从前父亲对这种人的处理方式一般是灭口,她没那么残暴,况且她是真的爱江玄。
一开始她没打算离开他,觉得疯点无所谓,可这条温驯的小狗竟慢慢长出獠牙。她没耐心教,也不忍给他戴上止咬器,为防自身受到伤害,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况且这个人的身份还极其存疑。
双重身份……不太好摆脱。
江玄抬头与她对视,她浅笑了下。
“我先回祁家换掉脏衣物,你就在这里等我。”她抬手摸江玄的脑袋。
江玄点点头,去蹭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