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高昂的行礼问安声。
沈婉鸢看着陆珩端坐在主位的样子,心中惶恐愈发的盛,她与忠勤伯府的关系实在是尴尬,若是这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是她的未婚夫另娶佳人,她心中的酸涩仿若潮汐般涌起。
倏然,一张带着檀香味道的绯色面纱轻柔地挂在了她鬓角,陆珩扶正她的步摇,“婉婉今日是孤的侍女,赏赐完我们便去杏林坊,可好?”
陆珩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说完之后,门外的马夫便掀开了车帘。
“起身。”陆珩威严庄重说道。
掀开门帘的刹那,沈婉鸢仿若在地下沉睡了许久的尸体突然接触到阳光。
众人试探的视线已然看到了坐在马车内的她,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仿若弓箭般向她袭来,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摆正了脸上的面纱,低头弓腰下车,站在马车旁,恭敬福身行礼等着陆珩下车。
“王爷亲临寒舍,实乃臣等荣幸,倍感荣耀。”
忠勤伯一辈子也没有能与摄政王交谈的机会,却没有想到与宣威将军府结为亲家时,竟能收到他的祝贺。
他此刻分外感念先祖的恩德,一会礼毕他定要去好好烧香感谢。
看着陆珩举止从容优雅,无形之中满是皇室威压,紧张害怕的忠勤伯,愈发压低了身子,恭敬说道:“王爷,这般请。”
忠勤伯苏夫人的视线却总是停留在沈婉鸢的身上,对着身旁的嬷嬷说道:“王爷的侍女怎么看着分外眼熟。”
话音刚毕,陆珩淡漠的视线便看了过去。
苏夫人仿若变脸一般,换上了恭维的表情,笑着颔首。
嬷嬷赶忙说道:“夫人快莫要说了,若是惹怒了这位姑娘,吹了枕边风...”
苏夫人刚忙应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我,万一他们是那种...”
站在苏夫人身后,今日定亲仪式上的新郎官,忠勤伯府嫡次子苏云川却通体生寒地站在原地。
苏云川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此时双眼通红望着沈婉鸢的背影。
他早在心中认定下的妻子,怎会因为她蒙上面纱就认不出。
他们曾在沈家老宅的树下牙牙学语地念着三字经,年少时曾在镜湖边偷偷送她胭脂,少年少女总是喜欢把平时的事情写作书信,一纸书信通了快十载。
沈老太爷在他七岁时定下的姻亲,从孩童垂髫到看着她温婉行及笄之礼。
听着母亲与嬷嬷的对话,他心中的伤痛更甚,但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快步拉着她的手,解释一番,却被身旁的苏夫人攥着,低声斥道:“你的规矩呢?那可是肃王爷,莫要走太快,惹得贵人不喜了。”
神情恍惚的苏云川才发觉他险些做了错事,但一想到沈婉鸢凄惨的雪夜叩了一夜的门,而他被关在祠堂写退婚书的绝望。
他眼眸满是愠怒,愤然甩袖远离了苏夫人。
因着听着肃王爷要来宣威将军府,就连没有发请帖的人家也赶了过来,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忠勤伯招呼着便要让陆珩往上位坐。
陆珩轻笑道:“忠勤伯可是糊涂了,孤可不是主家。你们莫要在意孤,该如何还如何,权当孤来沾沾喜气。”
宣威将军笑着说道:“亲家莫要这般了,王爷日理万机,切莫耽误了。”
陆珩颔首问道:“今日定亲可是你家长女?”
宣威将军憨憨地摸着头,笑道:“回禀王爷,是幼女。”
陆珩嘴角翘起,笑道:“孤之前与老将军平定西北的时候,他说起家中小孙女总是淘气,担忧着被人欺负了。现在得一良缘,你父亲在天有灵,大抵安心了些。”
将门世家总是传承向前,宣威将军的父亲早已于五年前病逝,他没有想到陆珩还能记得家中老父,铁血将军的心中瞬间流淌着融融暖意。
他感动地要拱手行礼时,便看陆珩抬手说道:“都是粗人,莫要煽情,快开始吧,莫要耽误定亲的吉时。”
“对对对,快开始吧。”
沈婉鸢第一次见识到陆珩与朝中大臣谈笑风生的样子,清俊的眉眼缓和肃杀之气带来的威压,三言两语间便掌控了朝臣的心思。他身上有着从容不迫的样子,沉稳和坚定的姿态使人分外安心。
她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听父亲说,先帝在世时,肃王多次被朝臣议储。
她看着陆珩举手投足之间威仪,甚有史书明帝之风。
倏然,司礼官手执书册,高声喊话打断沈婉鸢的思索。
“吉时到!雁来!”
身着红袍的苏云川从正门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下人们手捧两只大雁,向宣威将军行礼提亲。
宣威将军作为女方的父亲坐在主位之上,陆珩则坐在侧手左位。
沈婉鸢看着苏云川站在她的面前提亲的样子,心中的苦涩已然溢了出来。
他外貌一副书卷气,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念书并非出类拔萃,但却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
他们定亲的日子,她也像今日的姑娘一般,穿着一袭红裙,拎着琉璃小盏等他前来提亲。
那是她最期待的一天,也是她最痛苦的一天。
但午时已过,忠勤伯府没有来,皇宫禁军却把父亲抓走。
现在想来他们大抵早就听到了风声。
而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苏云川已然打算另娶新妇。
看着花厅入目的红稠,主位高堂的合不拢嘴的笑意,苏云川递给女子的锦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四肢发冷,一滴泪水滴落在面纱上。
突然,苏云川似是望向了她的这边,她瞬间低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
但他灼热的目光让她已经不能站在此处,她转身便要了离开此处,但陆珩的大掌却攥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