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关,寒食渊。
临湖边有一座木屋。第一层架空着在湖面,木板台阶从湖边连着到了二层月台,台上一张桌子,桌上的棋盘与奁壶布满灰尘,只有天元上的黑子异常洁净,隐隐泛着冷光。
岑无妄坐在蒲团之上,垂眸凝视棋盘,漆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倒出阴影,红袍落地绽开,如火焰铺散,无人敢踏足身侧,生怕燎人灼伤。
远处白影疾驰,带出一路的狂风,定在岑无妄身旁时,他抬手遮面,挡住席来的狂风,道:“何事?”
“我方才看到什么了!你动这破棋盘子了?”白影是位面容凌厉的白发少年,脖子上挂着银锁项圈,灰黑杏纹的圆领袍一侧从肩到腰是一圈白毛领,眼神野性,像深山中随时准备厮杀的狼。
“嗯?”岑无妄眼睛都未曾抬一下,与少年的惊恐对比,好像世间种种皆不值一提。
“不是我看走眼了,是你真的动了它!”少年从棋盘看到岑无妄脸上,可半天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少年更加急躁道:“棋盘落子便能纵横整个无为关,无论是谁,只要身处其中,都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了......所以你终于要动手了吗.....”
岑无妄道:“你想说什么?”
少年坐到他的对面,放荡不羁地蜷着的右腿,兴奋道:“我知道,你要大开杀戒了!”
岑无妄:......
少年叹息一声,道:“你迟迟没有救活花焰,心中有气是应该的!不过你先别拿无为关开刀啊,咱们出去!去卫立心那个夜叉那里动手,我们花焰好端端的身体,给她破了个口子,想想我就生气!早觉得她该死了!”
“琅王。”岑无妄听他絮叨许久,终于看了他一眼道:“你若去杀她,我肯定不会拦你。”
“别啊!”琅王扭捏起来,气焰也荡然无存,道:“花焰为了卫立心连我俩都能抛下!我要是敢动她,花焰日后醒过来,岂不是得让我狼头落地!我才不自己跳进坑里呢!我看是关主自己不敢,尽想让我出头背锅呢!”
岑无妄沉思许久,才道:“我确实不敢。”
琅王听完抖了一下,犹犹豫豫道:“......关主你说什么?什么不敢!?”
岑无妄却答非所问,道:“世人曾万里鲜花,烛火星河,将她奉上高坛。结果言之凿凿的信仰,不也就是利尽而散的恭维。那群蠢货见花焰不是他们心中神明的模样,又知她与乱世灾祸息息相关,便心生怨恨......”
岑无妄眼神骤然狠戾,道:"是她修了乱世阵法又怎样,她的阵法杀遍天下人又怎样!?轮得到他们这群人砸庙宇,辱金身,视她为泥泞祸害,对她交詈聚唾!如今卫立心凭什么要来带她回家?可笑,可恶......她卫立心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去原谅她!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地方能被称为花焰的家?"
木屋外所以树木的叶子纷纷猛烈摇摆,飒飒作响,湖面凭空泛起涟漪,湖底不止有什么恐怖的力量,让锦鲤争前恐后的跳出湖面。
琅王环顾四周,连忙换了坐姿,跪直在地上按着棋桌,道:“关主,你莫动气!你别暗自跟她比较啊。”
谁输谁赢不早就有了答案了?
这话被琅王默默放在了肚子里。
关外的人都说鳏夫难伺候,以前琅王还不是很理解,这两年见岑无妄越发古怪,自己对鳏夫一次的理解也越加深刻了。
不过为时已晚,他已深陷其中......
“我可未曾生气。”岑无妄冷笑一声,周围的异动也终于停了下来。琅王松了口气,刚想翻个白眼已表心中无奈,却被岑无妄抓个正着,只好对着关主这张面若寒霜,戾气未消的脸,报以礼貌热情的假笑,并点点头夸赞道:“是的呢,关主大人气量最大了。”
......他理解关主上了年纪,情绪多变也是正常的。自己如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才不能同一位鳏夫计较,眼下多哄着点他总没错的!
正当琅王为自己的成熟担当所暗自得意时,岑无妄默默站起身来,宽大的身影将迎面的阳光遮得一干二净,凌厉的五官让人移不开视线,他漠视琅王艳羡的目光,独自往月台边走去。
如此简单的动作,让琅王不由流下口水:“啧,鳏夫就鳏夫吧,能有关主的风度,当鳏夫也不是不可以......”
岑无妄突然开口:“琅王,我想......”
琅王点点头,耐心道:“什么?你想什么?”
明明是盛夏天,岑无妄手中却握着一个暖炉,静静看着湖面上的落花被湖底鱼儿叼入湖中,道:“我想回到过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