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有些臭,眼底却是一片柔软:“我是生气了,生你妈妈的气,但没关系,我又不跟她做朋友。”
“我跟她说没等到你之前我不会走的。”林冬橘说。
杨桃抬起头,又要哭了:“林林……”
你真好。
林冬橘看她快要哭出鼻涕,嫌弃地拿出纸巾给她。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严肃一点:“但你要跟我解释清楚,你为什么做那些事?”
杨桃擦泪的动作顿住。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又陷入被恐惧笼罩的不安中。
无论今天母亲有多错,都不能掩盖她的错误。
“什……么?”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林冬橘:“你为什么跟踪我?”
这一句拷问终于来了,她还是发现了……
本来还存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可现在她彻底死心了,说出真相可能会失去林冬橘,但是不说,她一定会失去。
真正的审判终于来临,却没有杨桃之前想得那么可怕,反而有种“来都来了,死就死吧”的释怀感。
她垂头丧气,不敢看林冬橘的眼睛,“我……”
林冬橘不催促她,耐心等待。
“我不想让你跟钟斯与来往。”
“嗯,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讨厌他?”
杨桃攥着包上垂落的毛绒苹果,像是攥住了自己的心脏,“我有点害怕他。”
她的头越来越低:“我怕他告诉你,我害死了他哥哥。”
*
那件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之后她的父母也这么告诉她,她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个意外,她不能全怪自己。
他们这样说,是不想她心理负担太重,才这样为她辩解。
杨桃不一样,她是真的没想明白,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到现在都想不通。
她其实不太敢回忆那天晚上,那个噩梦一样的小月湖。
那天是班上一个女生的生日,女生跟她和林冬橘关系不错,她们几人约好,晚自习后一起去吃火锅为她庆生。
放学后,她们一道从学校离开,为了抄近道,选择从小月湖穿到另一边的地铁站。
一路上说说笑笑,杨桃心情好,脚步轻快,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包上挂着的毛绒苹果。
火锅吃完她才发现,她没告诉林冬橘,而是在分开后,独自返回小月湖,想把苹果找回来。
每次想起来,还是责怪自己,反反复复用那些已不可能挽回的可能性来折磨自己。
她为什么不好好走路?为什么会弄丢东西?
为什么要那么晚去找东西?第二天再找不行吗?
苹果掉在水里,已经拿不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林冬橘实话实话,让她再做一个给自己,非要找来树枝想自己捞上来?
又为什么会掉进水里?
为什么以前不学游泳!为什么她偏偏不会游泳!
十二月的湖水刺骨冰冷,她穿的棉衣被水浸湿,变成沉重的盔甲压在全身,她那时才知道,不像影视剧里,溺水的人其实是无法呼救的,她的口鼻被水淹没,呼吸越来越艰难。
她手里捏着毛绒苹果,真讽刺,她找回了东西,却好像要丢了小命。
那时候她已经快意识模糊了,被带到岸上,她还昏沉着,没看见是谁救了她。
她是被爸妈叫醒的,他们可以看到她的手机定位,太晚了,她还没回家,他们才顺着定位找过来。
发现杨桃的时候,她浑身湿透,昏在湖边,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但是第二天,杨家人就看到有人在湖里溺水而死的消息。
“是我害了他。”
杨桃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父母也这样说:“没错,是你大晚上不回家跑去湖边,害死了别人,你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们为她请假,担心她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跑去学校,会被人看出来,或是自己讲出来。
死掉的那个男孩的弟弟就是新月中学的学生,这件事要是曝光,杨桃没办法在学校做人,高考也会受影响。
后来事情平息了,警方盖章是意外,爸妈终于放心,对他们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对杨桃来说没有。
她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里她在水里,水草化为鬼怪的触手缠住她的手足,她低头去看,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苍白面孔。
爸妈带她去寺庙上香,去找厉害的大师求符,他们请回来了一尊奇怪的小像,专门弄了个房间,每个礼拜都让她进去祭拜,说是能保佑她平安,不会被鬼魂缠上。
杨桃从来都觉得没什么鬼魂,都是她的错,是她自己的心魔。
可是那天,林冬橘搬新家,杨桃过去玩,就是那天,就在林冬橘的新家,她看见了鬼。
杨桃紧紧抓住林冬橘的手,痛苦地说:“我看到了钟律,真的!”
钟律真的变成鬼了。
她吓到晕倒,回去以后就发高烧,她烧得糊涂,脑子里还在想,怎么办?她会被鬼魂报复吗?
钟律会不会给他家人托梦,钟斯与要是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命运像是要故意针对她,她注意到林冬橘开始和钟斯与有交集,他们走得越来越近。
她怀疑钟斯与已经知道了,他故意接近林冬橘,等着有一天把她的罪恶告诉林冬橘。
人生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遮掩。
等到她开始跟踪林冬橘,观察她跟钟斯与接触的频率,察言观色,阴暗地试探林冬橘是否知情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失声痛哭中,杨桃感觉林冬橘抱住了她。
“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听见林冬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