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哲害怕地叫道:“快!快拦住他!”
仆役们见这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手中没有任何刀剑武器,皆是心一横,捏着棍棒试图拦住黑衣人,然而,还没能近得了黑衣人的身,又是一道箭雨落下,斜插在他们脚边,警告的很明显,再敢上前一步,脚丫子可就不保了!
又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黑衣人的目标并不是金哲,而是中间站着的...宋景熙。黑衣人路过一名提着灯的仆役时,顺手抢了过来,随即走到宋景熙面前,抓住宋景熙的手臂,将人直接带走了。
金哲和仆役有追的心思,却没有追的能力,因为只要他们敢迈出一步,立刻便会有箭矢飞到脚边,让他们不得不呆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就这样,宋景熙被黑衣人拉着,大摇大摆地走向前院。他虽然是被黑衣人抓着手臂带过去的,但很明显能感觉到黑衣人并没有用劲,而是轻轻地握住他的小臂,好似牵手一般。
宋景熙也自觉地跟着他走,并且紧紧盯着黑衣人的背影。黑衣人手中的提灯虽然没有多亮,但也足够让他看清黑衣人的背影了。
出了正门后,再走远了点,黑衣人便松开了手。宋景熙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罩,大口吸了两口气,再不摘掉面罩,他可能就会喘不上气来了——不是面罩让他呼吸不顺,而是因为剧烈的心跳使他几乎要窒息。
黑衣人仍然提着灯往前走,虽然缓着步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景熙盯着他,捂着心口,跟着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还是喘不上气,眼见黑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略有些着急地唤道:“...你,你是谁?”
黑衣人转过半个身子,一双深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声线平稳而低沉:“你怎么了?”
宋景熙的呼吸急促,他右手攥在胸前,尽量恢复正常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就不会回答黑衣人的问题。宋景熙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仿佛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他的身份。黑衣人淡声道:“曳扇台的人。你有危险,来救你。”
宋景熙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一步步走近黑衣人,走得近了,黑衣人居然身体后倾,有退后的意思。宋景熙立刻道:“别动!”
他说的话很有效,黑衣人果然不动了。宋景熙逼近黑衣人,随即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扯向黑衣人脸上的面罩。几乎是在宋景熙抬手的瞬间,黑衣人的身形也有后退躲过的动作,但他同时也定住了,没有后退,以至于宋景熙轻易地将他的面罩取了下来。
面罩底下是一张俊美非常的面孔,鼻梁挺拔,朗目疏眉,分明生了一副倜傥的相貌,却因眸色至深至暗,仿若深潭,琢磨不清,让人生不出调笑之意。品之尝之,如似曲高和寡之味。
这样的面容,宋景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失声道:“...韩时元。”
那夜在存善堂,他和洪丹闲聊时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师兄。那位和老师一起,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死在眉寿山山火里的“师兄”。
被他叫出名字,韩时元也没有否认,闷着嗓子回应道:“嗯。”
宋景熙哑然,好一会没有反应,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如果不是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否则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他胸膛里疯狂鼓动的声音一定会被韩时元尽收耳中。
他真的没猜错。
他赌对了。
见宋景熙捂着胸口没有说话,韩时元便道:“怎么认出我的?”
宋景熙抬眼扫了眼韩时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上前揪住韩时元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和老师回来了!你们根本没死!我早就猜到了,你们拿我当什么了?我有这么容易糊弄吗?这么明显的破绽,还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吗?!”
他所有的疑问,实际上代理官员并没有给他合理的解释,反而让他更加怀疑。明明距离山火已经六年之久了,假使老师和韩时元真的因为山火而尸骨无存,那王上却突然重启调查二十多年前的废世子案,这不是令人疑惑吗?既然又说存善堂的安排是王上的手笔,那明明已经调查过了,却还要他来负责,说是来考验他,可这根本就完全不似王上的作风,因为在王上的眼里,他宋景熙并不是一个什么值得重点培养的密使,从前那么多次机会能考验他,为何突然选中这一次,真的只是为了考验吗?还是说,有不得不由他负责的原因,这不是更加证明了曳扇台有事情瞒着他吗。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宋景熙凭空的猜想,那么他最怀疑的,最让他感到可疑的,其实是在第二次去往群芳馆时,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偷了他钱袋的男孩。他一直记得那孩子所说的那句话:“有人在跟着你。”那男孩说,而且,那人还一直在看着他。
起初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是男孩胡乱说来吓唬他的,但后来李澄突然出现在群芳馆后,宋景熙又觉得男孩口中说的那人是李澄,然而李澄却亲口对他说:是因为打听到他宋景熙经常光顾群芳馆,所以才出现在群芳馆守株待兔。这么说来,那人就不可能是李澄,以他对李澄的了解,李澄只要看见他,便不会沉住气来跟踪他,更不会“一直”。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就很值得琢磨了。倘若不是李澄说了谎话,宋景熙自认为又没有仇家,没有值得被监视的缘由,而后来代理官员却说金哲案是用来考验他能力的一场计划。那么便能推测曳扇台考虑到此任务的危险性,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便特意安排了人暗中跟踪保护他。至于这个人是谁,很可能是和他一样,是曳扇台的密使。
韩时元也是曳扇台的密使。
宋景熙在赌。他在赌老师和韩时元真的没死,真的回来了。他在赌,赌跟踪保护他的密使就是韩时元。他在逼,故意在金宅引起正面冲突,故意和金哲打起来,故意不胜武力败于下风,故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以此逼迫暗中跟踪保护他的人露面。
这样,他就可以确定,跟踪他、保护他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韩时元。
宋景熙攥着韩时元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用力到指尖已经毫无血色,连唇色也发着白,“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说!你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们多久??我把老师当长辈,我把你当朋友,你们就这么对我!回来了也要瞒着我,让我猜!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非要瞒着我,六年!”
他几乎要把韩时元给勒死,说实在的,他就是很想直接给韩时元一拳,而且是照着他的脸,揍到头破血流才好,这样他才解气。但他没这样做。
他神色间满是愤怒,盯着韩时元的双眸,四目相对。他本以为自己会从韩时元的眼睛中看到愧疚,然而他却看到了满眼的哀伤。这倒是让宋景熙懵了,该悲伤的难道不是他吗?
韩时元的声音干涩无比:“...对不起。只是现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们...先走。”
宋景熙道:“去哪?去找老师?”
韩时元沉沉颔首。
默然片刻后,宋景熙缓缓松开手:“可以。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