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景亲王的囚笼。”她低声道,“因为生时留不下她,死后便如此作践她的尸身……呵,堂堂宗亲也不过如此。”
谷菱儿又想起那封寄给徐敬溪的信。
游山醉还活着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到她死后将要发生的事?
她可能已经猜到了,所以才问徐敬溪要不要去德陵……可那时的徐敬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她不仅没能去成,甚至连信都没有寄出去?
她不寒而栗。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妇人道,“这破红山庄和景亲王是一丘之貉,当年就是陆松和和景亲王沆瀣一气,大国师才不得不留在这里,以至于连咽气时都没能回到东海……别怕,别怕。”
她教了她一门法门,能操纵墓中的蓝蝶。她说,这是大国师死前特意留下的,以让她们守在深山老林里作防身之用。这些蝴蝶好奇心重,又记仇,所以一定不能与其他人接触,唯恐生事,平素只要定期让它们在山里飞飞就行。谷菱儿越听越怕,拉住她的手。
“你要去哪?”
妇人松开手,摸摸她的头,让她想起母亲。她出去引开了破红山庄的人。
谷菱儿按照妇人教她的,在陵中躲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日出,妇人早就不见踪影。她试图离开这里回家,那是她最后的机会,但终究体力有限,最终还是被抓回了破红山庄。
红夫人带她去了月谷,在那里把她抽得鲜血淋漓,抓着她头发问她,“你要活,还是死?”
那是她第一次来月谷,也第一次知晓了这座山庄背后的秘密。她听说这里前两天来了个女人,家里似乎还有孩子,可被守卫看上,从小楼逃跑时不慎摔下来,当场死亡。
她选了活。
可也有什么死了。
活着的代价,就是换一张脸皮。
但这次……她有了新的目的。
她要复仇。
她要搞垮破红山庄。
她要陵墓坍塌,囚禁其中的灵魂终得自由。
借着这张脸,她终于有了一点离开破红山庄的机会。
游山醉陵寝中,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童桐,她是守墓人的女儿。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你为何能驱动游山醉墓中的穷奇骨架?”君无岐问,“墓中观音塑像,就是你破坏的吧?”
“是我。”谷菱儿坦然承认,“有人帮过我,但我不能……”
君无岐头痛欲裂,脑海中好像有巨石落下,生生把眼眶撕裂。她打断她,“是摩尼教?”
谷菱儿一愣。
她皱起眉,“你知道?”
“陆德辉和他们勾连在一起,你也和他们勾连。”君无岐冷笑,“真是两头下注,哪边都不亏。”
谷菱儿面孔煞白,“什么?”
“我没空和你废话,既然你目的达成了,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你也别来碍我的……”
“嚓。”
君无岐这句话没能说完。
她缓缓低下头。
一截刀尖正从她胸口刺出,犹带着血。
又退出去。
“呃……”
鲜血泼溅在地,猩红刺眼。剧痛令她天旋地转,眼睛痛得像是要炸开,有血从她眼中流下。君无岐踉跄几步,强行撑着身体没有跌倒,口中喃喃念起祝由术,拼尽全力回头。
是阮清波。
她认识他……在十年前的百武集。
幻境在那一刹破裂。
外界依然烟火遍地,尽是残垣,破红山庄眼看就要被彻底摧毁。她动了动嘴唇,模糊视线中最后只能看到他愧疚似的看过来,轻轻说了几个字。
“抱歉,君子剑。”
她再也支撑不住,颓然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百里之外的丰城。
明晖忽然心里一悸。
潘白英注意到了,低声问她,“怎么了,指挥使?”
她摇摇头。
这是当地北门的办事场所,大概很久没人用了,墙板透风,瓦也有点漏光。她有些头疼,揉了下额角,呼出口气。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的。”潘白英眼神余光都没给地上跪着的女人,答道,“人为造成的,已经傻了,只有最后一点保护孩子的意识,但那小孩已经送到慈善堂去了。”
明晖疲惫地移开目光,看向郦青芳。
她和她记忆中那个人几乎一点也不一样。
曾经对她们颐指气使的郦青芳现在变成了一个愚笨痴傻的女人,头发打结,衣衫破烂,口中念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若非她来办案,恐怕就要死在街头。可如今也没什么审问的价值。
明晖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算了,把她一并送到善堂去吧。”
潘白英立刻就要过去拉起郦青芳,可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刺激了她,她忽然面带恐惧,连滚带爬地把自己团起来,迭声道,“是我的错,我错了,小红,好妹妹,饶了我罢!”
明晖霍然睁大眼睛。
“你叫谁?”她一把攥住郦青芳手臂,把她硬生生提了起来,“你在叫谁妹妹?”
郦青芳傻愣愣地看着她。
潘白英不知发生了何事,试探着前来劝阻,“指挥使,她毕竟已经傻了,有些事也未必当真……”
“小红,你见过她!”
明晖根本没听她说话,眼神发亮,再度看向郦青芳,逼问道,“她在哪里?去了何方?”
可郦青芳又恢复了那副痴傻模样,闭口不再多说一个字,饶是明晖想尽办法,都没能再撬出任何情报。
折腾了半个时辰,明晖最终不得不放弃,令潘白英将她带走。可就在她站起身出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回过头,面朝明晖,眼睛亮得诡异。
“死了。”她嘻嘻笑着,“小红死了!”
“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案·观音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