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兴城地处北方,春天来的要更晚,四月份正是开花的好时候,纷扬梨花如雪,宛如还是冬天。地上还带着寒意,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但叫卖声已经响彻大街小巷。隔着一道院墙,外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她带着岳又青这个小跟班,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当时岳又青才八九岁,还是一团孩气,两腮圆鼓鼓的,像团汤圆,“她晕过去了哎……一会朱老板回来要生气的。”
她俩旁边还站了个少年,十七八岁,黑衣笔挺,像棵春天里的新竹,腰间悬一把剑,皱眉道,“要不还是扔出去算了。”
这里是间屠宰铺子的后院,墙边支起个铁架,挂满一排开膛破肚的牲畜,半爿猪扔在桌案上,旁边放着砍好的前后腿还有肋排。院角屋檐下摆着口大缸,原本满满当当装了一缸卤味,可现在已经空了小半,吃干净的骨头扔在地上,啃得锃光瓦亮,一点渣都没剩下。
“我和朱老板商量好在这里做满三个月的,现在就剩下两天,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君无岐生无可恋道,“我这个月的工钱全扣光都不够补的。”
她也才十六七,生机勃勃,一举一动都神采飞扬,即使作苦态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她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吗?”樊修玉问。
“全摸了个遍,比我都穷。”岳又青小大人似的叹气,“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跟饿死鬼似的,还画着这样的纹身……”
她伸出手,戳了下躺着之人的脸,“外族?”
“我听闻此次百武集有外族人参加,她可能就是跟着过来的。”樊修玉道,“不然就把她送到驿馆那边,那里一定有人认识……”
“不要!”地上躺着的少年猛地睁开眼,一把拉住君无岐衣角,口音还有些蹩脚,“别送我……去。”
“逃出来的?”樊修玉挑眉,“莫不是谁家私奴?”
少年怒视着他。
“我不是……私奴。”她磕磕绊绊道,“我有名字,我叫,刀小龙。”
几个人面面相觑。
“好奇怪的名字。”岳又青忍不住说,“还真是外族人啊,这可怎么办?”
“我可以……干活!”刀小龙哀求地看向君无岐,“什么都行,别送我走……”
“呃……”君无岐摸了下鼻子,“要不这样吧,你会武吗?”
刀小龙眼神猛地一亮。
“我会!”她使劲点头,“我会耍刀,还能……杀人!”
“哎哎哎,那倒不必!”君无岐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按住她,“既然会武就好办了,今晚我们要去夜探,你跟着一起来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把你吃掉的窟窿补上……”
“你要带着她一起去?”樊修玉不赞同道,秀山似的眉头皱起,“可今晚之事颇为隐秘,若是不小心露了破绽……”
“我不会的!”刀小龙急忙摇头,“我能……干活!”
“别这样嘛修玉。”君无岐笑眯眯道,“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我相信她能帮上忙,是不是?”
刀小龙大力点头。
“咳,那好吧。”樊修玉偏过头,“趁着朱老板还没回来,我们先把卤味缸藏一藏。”
一阵风吹过,梨花花瓣打着旋落下,飘在卤水缸水面上。四个人分头干活,忙忙碌碌,很快就把院子收拾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空气中好似还洋溢着食物和鲜花的香味。
那是君无岐生命中难得的一段愉快时光,自那之后的很久很久……她都在不自觉地回味这段历程。
就像囚徒追忆自由,老者怀念青春。
她好似又闻到了梨花的香气。
“君子慈!”
她霍然睁开眼睛。
一团魂火映入眼帘,淡金色,与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痒意,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面上拂动。
“哟,醒了?”刀半梦把自己的辫子捞到身后,“起来吧,又青回来了,还带了点吃的。”
君无岐慢腾腾地从小榻上爬下来。
“都有什么好吃的?”
“哼,就知道吃。”刀半梦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君无岐,“……”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怪我当初没有跟你告别就走了也没有留下任何留言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停!”刀半梦听得头痛,“毫无诚意,全是敷衍。算了,滚过来吃饭。竹杖在你左手边自己拿。”
君无岐往左手边一摸,果然摸到一根竹杖。
她自己摸索着慢慢走到桌边,听到岳又青正在和召南说话。
“我此前也听闻有鬼影杀人,不曾这次却真的见到了。”岳又青忧心忡忡,“死的那人是二庄主手下大弟子,就是之前在花海的那个黑衣男人,你还记得吗?”
召南喵了一声,“他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有点奇怪……”岳又青有点犹豫,“当时我们从花海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可只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他竟然就死在了山庄大门之下,更奇怪的是,他是被溺死的!”
“溺死的?”
召南吓了一跳,“可是山上没有湖啊?难道是按在水缸中溺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不肯告诉我更多事。”岳又青沮丧道,“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鬼影究竟是为什么杀人,又是怎么杀的人,你说咱们要不要先躲一躲?”
召南张张嘴,正考虑是否要把昨天看到灰影的事说出来,可话还没出口,门外蓦然响起敲门声。
“又青,你在吗?”
是陆元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