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召南在她耳边小声说,“他心虚了。”
君无岐何尝不知,只是她又不是奔着和人结仇来的,遂竭力忍住笑意,继续道,“你莫急,我不是问这个……”
话还没说一半就被打断了。
“那老婆子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就没把我当儿子!”徐大柱表情扭曲,怒吼道,“一开始我就叫她不要捡那妖树的枝子回来,她不听,后来果真生了妖孽!那妖孽着实可恨,哄着她心智都迷了!我是她的儿子,她不想着把房子给我,天天净琢磨怎么讨好那妖精了!”
这话槽点太多,以至于君无岐这样的嘴皮子都难得迟滞了一下,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我早晚会把我应有的一切都夺回来。”徐大柱阴沉沉道,“谁也阻止不了!”
君无岐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等等,你刚才说她捡树枝……”她试图把话题拐回到妖树上,可对方却像完全听不到似的,自顾自念叨着房子、粮食、钱财之类的话,眼看着竟像是接近魔怔了。
“怪不得说他是不肖子……”召南两只前爪立在她肩上,毛绒脸蛋是和她如出一辙的迷茫,“那,那现在怎么办?”
君无岐用力按了下自己的眉心。
“还能怎么办。”她自言自语,“听不进人话?揍一顿就好了。”
半盏茶时间后。
徐大柱鼻青脸肿地蹲在路边,原本就苦的面相像又加了二斤黄连,君无岐站他身旁慢条斯理地拿稳竹杖,吓得他一哆嗦,不自觉又挪得离她远了点。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她微笑着问。
徐大柱忙不迭地点头,一双小眼睛瞟到她衣角又慌忙收回来,“您问,您问,我知无不答!”
“你之前说徐婆婆捡了妖树的树枝回来,可是村头那棵会流血的树?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啊,女侠您也知道这事啊。”徐大柱抱着头说,“就,当年砍了树之后树枝堆在地上,我娘就非要捡些回来当柴火烧,我说那东西看着邪她还不听,结果惹上……哎哟!”
是君无岐的竹杖长了眼睛似的抽他一下。
“我劝你说实话。”她似笑非笑,“我耐心不好,再有一次,杀了你我去问别人也无妨。”
徐大柱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听出来的,被她唬得再不敢耍小聪明,慌忙道,“是是,其实不是她想的,是我,是我看那柴没人要,想贪点便宜,这才抱回来的……可我也不知道里头会生出妖孽来啊!”
君无岐一挑眉,“何出此言?”
“女侠您不晓得,那树会流血,砍下来的树枝里头也是红的!我看着心慌,就想赶紧都烧了,哪成想,里面有一根格外粗的,怎么点都不起火!”徐大柱像是回忆起什么,两股战战,“我就把它丢到墙外去了,谁知道没两天,那根枝子竟然就落地发芽了!我要砍,我娘偏不让,说再怎样那也是条性命。可之后我就看到有条蛇在那树上爬,竟还化成了人形!”
蛇?君无岐眉眼一动,追问,“什么蛇?可是通体碧绿,额头上有块白斑?”
“女侠你怎么知道?”徐大柱愕然,“确实如此。”
“既然你如此厌恶,这么多年了,怎么不去找伏妖师?”
“这、这不是还要花钱……”徐大柱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我看她们倒也没有害人,况且我娘还说若是我去找了伏妖师,她便不告诉她那些首饰都藏到哪里去了……”
“……”君无岐真心实意道,“你可真是初通人性。”
徐大柱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既如此,徐婆婆去世,你怎么也不回去?”君无岐又问。
徐大柱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个,毕竟她们也陪了她那么长时间……”
君无岐缓缓提起竹杖。
“别打!别打!我说!”徐大柱赶忙抱紧了脑袋,“这个这个,其实我前段时间见娘身体不好,趁她迷糊着问出了首饰下落,这就……”
君无岐骤然一怔。
“李安福,是你请来的?!”她压低了声音,可仍旧压不住嗓音里的怒气,“你可知他破门而入你家里,把你娘活生生吓死了!……等等,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不回家,根本就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愧疚!你愧对徐婆婆!梅念玉,梅念玉在哪也是你告诉他的!”
徐大柱一个字都不敢吭。
一把猛烈心火腾一下从胸口烧起来,君无岐闭了闭眼,险些就要抬杖把这畜生当街抽死。召南听得也愕然不已,毛发怒张,几乎就要跳下去给他一爪子。
“好,好得很。”她喃喃自语,“真是又让我见识了一番人的多样……”
徐大柱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觑她。
“那个,我能走了吗?”他讨好地问,“我知道的都说了……”
君无岐抓着竹杖的手蓦然一收。
“你走吧。”她放缓语气,“赶紧滚。”
徐大柱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一溜烟跑了。
召南看着他的背影,转头问她,“你给他留了什么?”
君无岐勾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
“当然是好东西。”她说,“趁着徐婆婆头七,怎么能不让他们母子相聚呢,而且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生死有别,活人死人长期生活在一起,活着的那个必定阳寿有损、厄运缠身,倒霉点的甚至会横死当场,对徐大柱这种人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下场。
她抖掉指尖上残留的纸末,顺手捋了把猫顺滑的长毛。
“走吧。”她淡淡道,“既然这棵妖树这么妖异,我们就去会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