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什么玩意儿,不就是给于涣当狗吗?还把自己当个人了?”老同僚在他背后啐了一口,愤愤地理了理衣服,拔腿就要走。
“哎哎,这位大人,您还没结账呢!”
老同僚一边从荷包里数出钱来,一边在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真是的”宋旻走在路上,摇了摇头,“有些人上赶着给人当狗还当不上呢!”
宋旻也是景泰二年的进士,与商辂同为浙江淳安人,可惜才学差之远矣。他被授大理寺评事,又按部就班地升为寺丞;倘若不是遇到于涣,他这一辈子大约就是这样随随便便混过去了。他自知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于涣也没对他寄予这么高的期望。
于涣那双平静而带着山巅积雪寒气的眼睛又出现在宋旻眼前。
于涣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多余的事绝不过问。宋旻知道于涣讨厌蠢人,更讨厌又蠢又不听话的人,所幸他很会听话。做一条摇尾的狗跟着主人,也有肉吃嘛。
一封封线报传到朱骥的桌案上,锦衣卫们如同被派遣出去的蜜蜂,穿梭在街巷里,将采回的收获送回锦衣卫衙门。
朱骥看着被整理好的卷宗,暗自叹气:查禁这么多书籍,逮捕这么多人,难免有被殃及的池鱼。何必造下这么多杀孽呢?他见识过天顺时徐有贞等罗织罪名,将一众“于谦同党”下狱,景泰诸臣或贬或逐的情景;也见识过战场上残酷而原始的厮杀,看士兵、百姓的尸体横陈着。人说他是阎罗身菩萨心,他却不以为忤。能挽回哪怕一条生命,也是功德一件。
实际上妖言最多最集中的地方,恐怕还要数皇宫了。道士、和尚、喇嘛,中外合璧,佛道双修,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妖魔鬼怪们都削尖了脑袋往宫门缝儿里钻呢。连文官都要插一脚——送什么房中术、壮阳药最勤的大人就在内阁待着呢——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万安是也。这下礼部简直成了笑话。
“尚德老弟。”
“文质兄。”朱骥起身拱手道。
来人正是与朱骥同理卫事的老资历锦衣卫袁彬。先帝北狩时,他随其一同被俘,精心侍候,忠心耿耿。后来被人诬陷下狱,先帝但言“我要活袁彬”。
“尚德,京城近年附近多盗贼,劳烦你扑在治安上了。”
“文质兄,此处事务本就由我分管,都是分内之事。你年资老,我还需你多提点呢。”
袁彬笑了笑,貌似开玩笑道:“那我就倚老卖老,多嘴一句。尚德,你得记着咱们是为皇上办事,可不要丢了自己的本分。”
“缉捕盗贼,治乱安民,不正是为皇上办事吗?”
“当然,当然。你就当我人老了,啰嗦啰嗦吧!”袁彬摆摆手,眼中惋惜一闪而过。
朱骥在心中思忖良久,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终究不明白。他到底没有拿这事去问妻弟,大抵是畏惧他那挺直的腰和深沉冷漠的眼睛。
虽然于涣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亲人,可他那不经意间的冷态令朱骥这个锦衣卫头子都觉得发寒。
想不明白,朱骥便将之暂时搁置,又投入到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