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太知道了。
“谈城主信我半分,我也推心置腹,你为什么不信了?”
谈从也回神,却久久忘不掉他说的话,“帝危,你如此笃定,在那之后钟希午会上位,他会是你最有力的帮手。”
“他不是。”应来仙轻磕了眼,似乎疲倦非常,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钟希午从来不是我的帮手。”
醉玉颓山钟希午,有的是执拗偏执和占有。
应来仙头疼剧烈。
“往事如云烟。”
过往太多,云烟不散,他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回到了从前。
……
南安一十四年,帝危,由皇四子钟希午摄政。
同年,帝崩,传位皇四子钟希午。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先帝子嗣皆移至边疆,开启太元。
“公子。”宫女将今日的午膳一一摆布。
“这是陛下吩咐御膳房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药膳,公子趁热吃下。”
应来仙低头翻越着手中的书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不说话,宫女也不敢动,一个屈膝便跪下了。
应来仙看在眼里,但实在是不想说什么,他推开窗户往外看,正瞧见钟希午下朝往这边来。
“下去吧。”他说:“不必跪着。”
那宫女得了令,想必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于是匆匆离开,辛得避开了前来的天子。
钟希午在进屋后贬退了所有宫人,他褪下朝服,换了往日里常穿的素白,似乎还是当初那位醉玉颓山。
“怎么不吃。”钟希午瞧着桌上未用的药膳,“可是不合胃口?我命人重新去做。”
应来仙依旧没出声,钟希午司空见惯他坐在他身侧,攀上他的肩,与他共阅一本书籍。
“钟希午。”
“嗯?”
他难得开口,钟希午心悦,“你说。”
“我要走了。”应来仙平淡道。
他说的是自己要走,而不是让这位天子放他走。
好像只要他想走,随时都能走掉一般。
钟希午神色僵硬了一下,“你素来怕闷,不喜待在宫内也正常,只是身子不好,不能奔波,待你身子调理好了,我陪你一块出游。”
应来仙伸手出去,接住了落下的花,他低声道:“是你下令将庭中调往边疆作战导致她深中剧毒客死他乡,是你模仿我的字迹传书信给阿有布局夺他性命,也是你将我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如今这般,又是想作什么?”
“我只是……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钟希午从身后抱住他,低语之声就在耳畔,“纪家功高盖主,庭中是自愿前往边疆的。方知有是前朝余孽,又夺走你所有的目光,我怎能留他。好好待在宫内,你的仇我会替你报,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应来仙闭了一下眼,眼眶红成一片,钟希午低喃道:“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只想要一个你,可太多人和我争了,方知有和江云渺算什么,他们配不上你。”
他忽而垂下眼眸,勾了勾应来仙握紧的手心,“来仙,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皇位我都可以拱手相让。”
“如果我死了呢。”应来仙低声问:“我死了的话,你会陪我一起死吗。”
“会。”钟希午毫不犹豫,紧握着他的手,“但我更希望我们一块活着,你知道的,你如果死了,很多人都活不了。”
应来仙是知道的,可他带着无数的罪孽也活得不安心。
于是当天夜里,一把大火将宫殿包围,宫人们前仆后继也救不出一个执意赴死的人。
天子匆匆而来伫立在大火之外,两人隔着火光遥遥相望。
应来仙不记得当时那人脸上是什么神色了,只记得钟希午在下一刻便要往火光里来。
可应来仙从来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把常年带在身边的匕首,是卫衡送他的成人礼,也是钟希午允许他留下的唯一东西。
鲜血喷涌,刀锋向内。
应来仙再一次结束了荒诞的一生。
反正还会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