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冥瞥了一眼男人手上的终端,磨损的屏幕上显示十四点零零七时。时间还在走动,终端的腕带上有一滴血。
他从男人的耳朵里抽出了尖长的舌头。沾满了红红白白的舌头收回口中,复又伸出,飞快地舔掉了表盘上的那滴血。汐冥把那具双目大睁的beta男性尸体端正地放回马桶上,顺便将掉在地上的清醒剂药盒也塞回了对方的手心。
这是糟糕的一餐,过量的药物让猎物的脑子有股怪味,并且他根本没能吃饱。但时间来不及了。他还有工作。
隔间外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角落里的摄像头不知道被谁拆走了能源粒和镜头,只剩两根能源线垂了下来。自动门打开,他走出来,中指向后弯了弯。就在这片刻间,那原本有着人类形状的指尖瞬间变得极细极长,飞速靠近门锁的感应器,又飞速收回。自动门再度关闭。锁扣轻响,门从里面锁上了,就像刚刚有人走了进去一样。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更久之后,机器人会发现尸体。人们大概率会把死者当作一个因药物过量丢了性命的瘾君子——也确实是个瘾君子——然后由相关部门处理尸体。这种尸体在城市中相当常见。
也有小概率,警方会发现这具尸体头脑空空——字面意义上的——并把他的死亡与异种联系起来。
汐冥走到清洁台前,镜子里的生物呈现出的是人类alpha男性的外貌,方方面面,毫无破绽。只有眼睛还保留着自身种族真正的特征——蓝色。不过这种特征在人类之中并没有什么特殊性。相当一部分人类同样拥有蓝色系的眼睛。
但汐冥毫无疑问不是人类。眼下的外形不过是拟态的结果。
人类把他这样的存在称为“异种”。这个称谓当然不是真正的名字——他的族名如果以人类的语言表述,应当叫做“森罗”。“异种”这个字眼——站在人类的角度——只是一种混杂着恐惧的蔑称。
汐冥对人类的态度并不在意,但他想,眼下的自己多少可以理解人类的恐惧。
他把手放在小腹上。有东西在它身体里游动,饥饿感正如生物的呼吸般在那里舒张和收缩——是卵在宣告自身的存在。
他怀孕了。
作为一只森罗,如果他没能在卵完全成熟前找到合适的母体进行□□,将卵作为胚胎注入,那么他就会被卵杀死。然后卵发育成的孳生体会像破茧那样从他被吃得仅剩外皮的尸骸中涌出,成为吞噬一切活物的存在。
清洁灯亮了,他接过机器吐出的一次性纤维膜擦了擦手,把双手放入消毒区内。喷雾落在皮肤上,却没有自然挥发,而是在他的手心里聚拢成了一滴白色的液体,仿佛他的皮肤是什么过于光滑的东西,无法让液体均匀覆盖其上。汐冥松开手,那滴液珠下坠,落入了污物收集孔。
终端在这时响起。他瞥了一眼,直接按断,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设施陈旧的半地下充能点人迹寥寥,只有许多叶式浮艇和光驱摩托停留在这里。工作时间,这些微型交通工具的主人大都在附近的工作地点忙碌。偶尔会有几个行迹匆忙的人类哆哆嗦嗦地往充能点深处的自动贩售区跑。那里提供廉价的提神饮料,以及各种药剂——大部分都没通过星域联邦药品安全检测。
在赫尔威提星,这种销售当然是非法的。但在人类的聚居星区,灰色地带是个很普遍的存在。
客观来说,它们为汐冥当下的生存提供了一些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