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把林挽歌送到楼下,靠着车门的遮掩,两人很轻地碰了下唇角。
她看着林挽歌随着汽车带起的灰尘一同远去,刚才还安静的周边顿时喧嚣闹人。
江晚回家时发现母亲仍旧坐在饭桌上,双手交叉,不断摩挲,似乎在抑制着什么。和江晚四目相对时,眼神复杂。
“妈,你当时是不是看到了?”江晚不遮不掩地问。
“你疯了吗?”江母直接说。
江晚并不惊讶于她的反应,自然地收拾起碗筷,仿佛看不见江母的表情,冷淡地回答:“没有。”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江母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抓住江晚洗碗的手,眼泪滴落,随着水流一起离开。
江晚仍旧没有什么表情,“那我要是你在父亲和我之中选,你选谁?”
江母抓着的手力道顿时就松了,她侧过脸没有直视江晚转过来看向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如同蚊虫轰鸣,“妈妈……妈妈,当然会选你啊。小时候妈妈还保护过你。”
“是,你保护过我。”江晚停下了水流。
她早已经比母亲高,低头时看向母亲躲闪的眼神,心里还是会留下阵阵钝痛。大概是融在骨血里,分割不出的命运。
“所以我现在仍然留在这个家里。”
耳边传来小声的啜泣,她的母亲总是这样,连哭都小心翼翼。
“你给我租房子是不是嫌我烦了,找个地方好打发我!”江母的声音很软糯,哭泣的时候说话有点喘不上来气,带着点鼻音。
江晚很轻地叹了口气,“不是,是为了让你上班更方便。”
“你和那个人在一起,是不是会在外面买房子,不回家了?”江母继续质问。
“会回来的。”江晚的耐心有些殆尽,语气明显变得烦躁,“我过年不是回来了嘛。”
“所以你放假了没回家都是在陪她是不是?那是你的家吗,你是没有家吗!为什么不回来!”江母的长发在歇斯底里中散落,只敢握紧拳头发怒。
江晚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在工作。”
“你是个大学生能有什么工作!你不要找一堆借口蒙蔽我!”江母几乎忘记了理智,她朝江晚吼道:“要是你爸出来了,你是不是就不回家了?!”
“是。”江晚果决且肯定的回答,抽了些纸巾递给母亲。
江母怒目而斥,身体却顿时卸了力气,喃喃道:“我们可是你的父母啊,难道还没有一个外人重要吗?”
“去休息吧。”江晚不想再多费口舌。
最初江晚不懂母亲的执念,面对父亲的打骂都照搬全收,只觉得她心里以为父亲会改,生活总有一天会变成原来平淡的模样。但她错了,她的母亲只是想要一个家,这家里再怎么不正常,再怎么畸形都无所谓,只要这个家还是个家就行。
她原先攀附父亲生存,如今攀附江晚连接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她太害怕独自在这个世上生存。
江晚不再管母亲的眼神,和持续对她的呼喊,径直回到了房间。
床上仍旧有林挽歌的余温,她将自己用被子包裹,企图制造和林挽歌拥抱的感觉。
外面的声音逐渐弱化,江晚的烦躁反而开始逆生长。血液突然大量集中在所有感官,疼痛感就这样蔓延至全身,大脑已经无法控制。
她似乎在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可取暖器的温度烘烤着她的背部,她还是冷得发抖。
江晚走出了房门,看见坐在沙发上死气沉沉的母亲。
江母看到她,眼睛顿时瞪大,似乎又要说什么。她低头,快速出了门。
依靠记忆和本能下楼梯,视线被沉重呼吸突出的白气遮掩,大脑的钝痛让她难以思考现在的处境。
她环视四周逼仄的楼房,宛如天崩地裂的压迫感从眼前传来。
她想,她要逃离这里。
这个点在这个破败的地方几乎叫不到车,她开始奔跑,逆着寒风,靠着时好时坏的路灯奔跑。
她恍然想起之前在支教的时候和林挽歌在雨里的奔跑,她们笑着闹着,整个世界都可以是她们的。
愚蠢、疯狂、可笑皆是他人的评判。
在下雨的时候要记得朝前跑,而不是为谁挡雨。
其实大家都会淋湿,你做得一切改变不了大雨倾盆的事实。只有向前奔跑,才能寻找到挡雨的归处。
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原来她和母亲一样,都只敢小声的啜泣。
江晚的视线模糊一片,恍惚间发现自己的头顶不再有雨水砸下。她靠着身体的记忆来到了公交站。
手机被她很好的护在衣服兜里,没有淋湿,还带着身体的热度。
她上了车,突然就有了去处。
江晚回到了和林挽歌的小房子里。开关一按,暖黄的灯光照得人暖洋洋,似乎大雨过后带来的春天。
她终于笑了,掏出手机和林挽歌发消息。
晚:【我突然好开心】
鸽鸽子:【在做什么这么开心?】
晚:【在看春天】
江晚刚发完这句,林挽歌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挽歌,“妈妈花房今天有一只鸢尾花开了,本来它之前总是恹恹的,妈妈就常来陪伴那朵花,和它说话,定期浇水,施最好的肥,可还是无济于事。但那天你来了以后,它第二天就开花了,是最美丽的那一朵。”
“不是瞎话,是真的,我拍给你看!”
江晚便收到了那朵开得完美的花,白紫的花瓣完全绽开,垂落的花瓣优雅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和停落的水珠交相辉映。
“嗯,真的很漂亮。”江晚目不转睛,伸手抚摸着屏幕中的那束花,似乎真的感受到生命的灿烂和温柔。
白雪皑皑的冬天要过去了,之后就是春光烂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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