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影子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逐渐伸出细长的触须,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地,缓缓地、悄悄地向对面的人延伸过去。
触须越来越近,很快找到了目标,无声地缠绕住江一明的影子,慢慢地收紧。
许则之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但他还能不了解宋赫成吗,于是抢在江一明开口之前,把他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尽管后者满肚子的话想说,但还是乖乖走了。
触须丢失了原来的目标,缓滞片刻后,蠢蠢欲动地想朝剩下那人爬去,就在它们即将缠住许则之清瘦的脚踝时,突地感受到一股威胁的气息。
这下再馋都没用了,它们停住了,赶在主人发怒之前缩了回去。
宋赫成跟着许则之走进房间,门一关上,就把许则之摁在了墙上,“快跟我说你今天和他去干嘛了,一字不落地说。否则……”他威胁道,“我就把那个黄头发的蠢东西杀掉。”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则之顿了顿,道,“不许杀他,别忘了,你要‘友爱同事’。”
“原来阿则对‘同事’的定义这么广,我知道了,”宋赫成了然,提议道,“那我先让中心把他开除,然后再杀了他,就不算违约了吧?”
几墙之隔外,江一明狠狠打了个喷嚏,差点把脑髓都震出来,回过神后挠挠头,满脸不解,“我靠,谁在咒我。”
许则之沉默片刻后,说,“我们出去吃饭了,可以了吗?”
“骗子。”宋赫成低头,贴近他轻轻嗅了一下,而后皱眉嫌弃道,“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你明明跟他一起下禁区了。”
说实话,许则之在禁区呆了那么久,又在通风管道里爬行过,身上蹭了不少霉灰,自然也算不上好闻。
他爱干净,但也不娇气,洗干净就好的事情,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一眼面前纤尘不染,平时沾点脏东西恨不得把皮搓下来的大少爷,叹了口气,伸手推他,“嫌难闻你就放开,我去洗澡。”
“不放。”宋赫成一边把脸埋进他肩颈,一边控诉他,“叫我过来,却晾了我那么久,还不让我抱,阿则,你迫害我。”
“…我什么时候叫你过来了?”
宋赫成把悬浮屏幕怼到许则之眼前,许则之一看,他还真给他发过消息。
——是他当时为了验证是否真的掉进了禁区发出去的消息。
可问题是,他就随手摁了几个字母,根本没有任何意思啊。
“怎么能说没任何意思呢。”宋赫成表示不满,一个首字母一个首字母的拼给他听,“过,来,我,想,你,了,不是这几个字吗?”
“……”
此刻许则之的脊背抵在墙上,身上挂了个个子比还高的男人,没搞懂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他沉默片刻后,手上用了死力,把宋赫成推开,“明天还要上班,我要去洗澡了,你走吧。”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洗澡。
“今天还要一起睡觉。”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许则之拿衣服的时候顿了一下,恨不得撬开宋赫成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深吸一口气后,问出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宋赫成,你以前……”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生病的时候,是不是没人教你一些…嗯…生活常识,比如怎么跟人相处,什么关系的两个人才可以一起睡觉?”
宋赫成皱眉,“为什么要教这些?”
许则之明白了,不管宋赫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被关在那种地方那么久,又没人教导,就算没毛病,都要关出毛病了。
房东收着上百号人的钱,却依旧一毛不拔,出租房里没有卫生间,洗澡需要去每层楼尽头的公共浴室,许则之难得运气不错,这层楼恰好多出一个,离得不远,平时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在用。
洗完澡出来,黑发被水汽打湿,乖顺地垂在白净的额头上,连眉目间的冷意都被融化了几分,许则之擦着头发往回走。
房屋里灯光还亮着,一看就知道那人还来赖着没走,屋里就一张床,总不能今晚真睡在一起,许则之正想该怎么把人赶回去,突然被一道男声喊住,“站住!”
转过头,是肥头大耳的房东。
大概是许则之洗完澡后顺毛的样子太过有迷惑性,让人觉得无害,又或者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房东这会俨然已经忘记了那天他是如何落荒而逃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402室的,你今天是不是带人回来了?!我说了多少遍了,一个屋里只能住一个人,可你们这些下等人总想着歪门邪道少付钱!”
“那是我朋友,等会就走。”
“等会就走的朋友……”房东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别是把你们那卖屁股的脏活带回来干了吧。”
许则之的目光倏地冷了下去。
还没等他动作。
402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
宋赫成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件许则之的T恤,深色的布料衬得他皮肤白得似玉石,靠在门框边,抱怨道,“阿则,怎么还不回来——”
话说到一半才看到外面还有一个人,他乜了房东一眼后,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