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之的语气如一盆冷水浇下，让江一明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他再次看向那盘烧烤，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香辣诱人的烤牛蛙，而是一块块腐烂发臭的肉。

—— 肉质松弛，颜色灰绿，表面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液体，像是腐败过程中自然分泌出的液体，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而他以为的盐巴，是无数在牛蛙肉中钻进钻出的细小白蛆，辣椒面和孜然粉则是一条条蜿蜒卷曲的线虫。

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吃的就是这玩意，江一明迅速收回了手，胃又开始翻腾。羊头厨师还在旁边，他强迫自己把反胃感压下，才没有真的吐出来。

但羊头厨师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它端着空盘子站在桌边，微笑着看他们：“顾客们，是我们家的烧烤哪里，不符合，您的口味吗？需要我，再给您，加点什么调料吗？”

别说是江一明了，连许则之都实在是不想看到这盆“烧烤”被蛆和线虫爬满的恶心画面，“…非常符合我们的口味。不用了加调料了，谢谢。”

羊头厨师微笑依旧，轻声催促：“那你们快吃呀。”

许则之试图拖延时间，“现在太烫了，我们等会吃。”

“是，吗？”

羊头厨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接着，只见它从盘子里拿起一串烤蛙腿，细小的蛆虫簌簌地往下掉了好几只。

江一明见它靠近，以为它要硬往他们嘴里塞，吓得整个人连着凳子都后退了半米，“你别过来——”

却没想到，羊头厨师自己张开了嘴，在江一明恐惧的目光中，把烤蛙腿整个塞了进去，颚部有节奏地上下移动，口中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很快，整只烤蛙腿被咽下去。

“真是太美味了！”羊头厨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后重新看向两人，“顾客，我帮您们试过了，不烫的，好吃。”

许则之：“……”

服务态度倒也不必这么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顾客们做作的夸赞声停了下来。

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寒降临，许则之抬起头。

只见，先是他们邻桌的客人，然后是稍远一点的，最后整个烧烤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的头缓缓地、整齐划一地转向他们，嘴唇开合，催促着，“快吃吧。”

“快吃吧快吃吧快吃吧……”

它们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在念经一样。

没一会，江一明就感觉自己要被超度了。

再眨眼时，面前的烂肉又变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烧烤，江一明的肚子直叫，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大快朵颐的欲望，崩溃道，“阿则，太香了，我要忍不住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想办法。

许则之当然在想。

可此刻他的大脑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他始终无法触及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这让向来依赖大脑的许则之有些不安，他的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衣兜，在衣服的掩盖下，从【储物】中取出的那只A级基因修复剂。

——是的，虽然对于他中毒的事，鬣狗并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但天生过分谨慎的性格还是让他保留了一丝怀疑，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注射这只药剂。

身体在物理层面的虚弱，也会间接削弱精神值。而他的精神值明显高于常人。因此在前两个污染值较低的禁区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可眼下这个禁区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要用这个药吗？

许则之的手不自觉地在瓶身上摩挲两下。

这时，江一明的目光已经在食欲和理智的左右互搏之间，彻底偏向了前者。他难以自抑地伸手去拿烤串，一边张口准备咬下去，一边喃喃道，“呜呜呜，这个肉为什么这么香……我才刚上岗啊，工资和加班费都还没拿到，还不想死啊。”

他话中的某个关键词点醒了许则之。

一道灵光闪过，那个答案终于被捕捉到。

许则之拽着江一明的手，把他拖起来。

到嘴的烧烤飞了，江一明满脸迷茫地看着他。

“这些烧烤加起来450元是吧，抱歉啊，”只见许则之清俊的脸上毫无歉意，理所当然地对羊头厨师说，“我俩没钱，付不起，就不吃了吧。”

江一明的脑子发昏：“没钱就不可以吃吗？”

许则之责备地看他一眼：“怎么，你想吃霸王餐吗？”

——还是《工作守则》的那句话：“污染物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原有的行为逻辑。”

那么，一家烧烤店的店员最想将哪种顾客拒之门外？

当然是不付饭钱的。

果然，一听到霸王餐几个字，原本还在微笑催促他们赶紧吃的羊头厨师，嘴角的弧度一凝，一双竖瞳危险地眯起，“顾客，您，刚刚说什么？”

许则之诚恳地重复道：“不好意思，我们没钱。”

烧烤店的其他顾客们也安静下来，空洞的目光紧锁在二人身上。羊头厨师一张怪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表情，胸腔开始剧烈起伏，显然正是发怒的前兆。

而作为一只污染物，它发怒的后果显然只不是把这两个许则之和江一明赶出去那么简单。

就在紧张的气氛要达到顶点，羊头厨师即将扑上来把他们撕碎后串成串，放到焰火上灼烤时，许则之忽然开口：“但我们可以补偿。”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羊头厨师的动作一滞，微微歪头，似乎在等待许则之继续说下去。

“我们以工抵债，去后厨洗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