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得罪不起,农人们改推为扶,搀扶着老妪走到岸上。
陈实却还不太满意,道:“各位刚才对她又推又搡的,是不是道个歉才合适?”
老人顶着一头蓬乱脏污的头发,脸上浑浊的泪珠还没有抹去,她又拍着手笑起来,边笑边嘟囔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词。
农人们面面相觑。明明是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踩坏了他们的庄稼,他们也不是没有提醒过,怎么到头来还是他们的错?
但看到那长身玉立的修士微微蹙眉,似是不耐烦的模样,农人们吓得连忙认错。
陈实暗叹道,不是他非要为难这些人,但他们辱骂天道,要是不道歉,日后一定会遭反噬,轻者妻离子散,重者客死异乡。这可不要怪他啊。
他一眼扫过那些被踩坏的庄稼,掏出银钱做赔偿。
天道在一旁打着哈欠,揉揉眼睛上的眼屎,又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还想去薅地里的稻谷。
“婆婆,”陈实挽着天道的胳膊小声道,一点不嫌弃她脏兮兮的衣袖,笑得两眼微弯,像是偷了腥的狐狸,“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天道下意识要挣脱,听到有好吃的,一时又迟疑了。
就这一会功夫,她就被陈实挽着走了。
陈炼在衣服后探出一双竖瞳,开心道:“是那天在庙里的老婆婆!”
“是啊。”陈实顺手揉了揉陈炼脑袋,“老婆婆那天帮了我们,你可要对她很好才行。”
陈炼憨憨看着他,用力点了一下头。
到了董家村,陈实就要跟董成他们分道扬镳了,但董成不知是吃错什么药,忽然就对陈实热络起来,说天色已晚,邀请他们来自家住一晚上。
陈实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其实董成不说,他也会想理由去他家一趟,现在正好。
板车继续辘辘向前。
陈炼看着田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小声说:“咱家的稻子也该熟了……”
陈实也在想家里的稻子,不过不是现在这个家,而是在穿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小时候住在乡下的那段时间。
他来这个地方不过一天,曾经的一切就已经无比遥远,飘渺到如同他做过的一场梦。
陈实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稻田,心想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这样的念头翻滚上来,陈实的心情也惆怅不少。连陈炼的话也没有接,陈炼在板车上打量他哥,觉得哥好像有点不开心。
董成家的房子是在村子的边缘,周围只有他一户人家。
他打开院门,招呼陈实他们进了屋。
晚上董成杀了一只鸡来招待他们,还用玉米面蒸了窝头。陈炼吃得香甜,天道也是吃得满嘴流油。
吃完饭,董成就引他们到一间房里休息。房间已经打扫过,床上的被子虽然有几个补丁,但洗晒得干干净净。
陈实和陈炼住在北边的屋子里,天道老妪住在另一间。
折腾一天,陈炼早就累了,一上床就阖上了眼。
陈实也脱衣准备休息,躺在床上时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修士,不是每天回家恨不得倒头就睡的社畜。
修士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凝练识海,哪怕陈实再累,也得完成这个每日必修课才行。
每行每业都不容易,连修仙都要早晚打卡。
陈实哀叹着坐起来,开始今日份修行。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识海,识海是真元汇聚之地,处于心脏下三寸。他凝练出自己的神识后,直接探向识海。
初阶武者的识海便是一滴水珠,一次次的真元凝练后,才会从水珠凝聚成汪洋。到五阶武者时,识海就会产生不同寻常的变化,所以五阶武者才被认为是从修行真正跨入修仙的门槛。
而到六阶,识海更可以由虚化实,真正成为修行者的一方天地,所以六阶武者又被称为“化仙”,比六阶更进一步的则是“地仙”,达到地仙境界,能破碎虚空而去者则是“飞仙”。
陈实的神识到达识海,看到的就是虚空中一片逐渐干涸的小溪流,小溪被层层碎石压制,只有一点水流艰难地从石头缝隙中流淌出来。
被陈实放在识海中的静水剑绕着这些石头打圈,始终找不到一个地方下落。
这些石头便是灵霄山给他下达的禁制,不过陈实本身的识海就较同门师兄弟狭窄,一般的二阶武者识海已经是一片湖泊,而他还是一条小河。
只是原来的陈实并不气馁,既然识海修行艰难,他就走符箓之道,只是符箓炼器纵然可以带来力量,但却偏离了修仙大道,在修士眼中终究不是正途。
陈实围着压在他识海上的石头转了一圈,尝试搬起这些石头。
石头一个个都重若千钧,陈实搬了半天,石头晃都不会晃一下。
唉,若是当初封他识海的是他师傅紫都真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暗中放个水。
只是紫都真人有这个心却没能使上这个力,只能拦住那个想彻底毁了陈实识海的人,换了戒律堂的掌律堂主出手。
掌律堂主封住了陈实八分的识海,还留了两分来让他保命。
出灵霄山时,紫都真人唉声叹气了一路,只觉得自己这个好徒弟出门
掌律堂主是五阶武者,识海又是修士最精细脆弱的地方,哪怕紫都真人自己也是五阶,也不敢插手动这道封印。
要解封陈实的识海,恐怕要修为差不多的修士才行。
五阶修士又不是地里的白菜,哪能随便就让自己遇到,还能帮着解除自己的封印。
陈实叹息着,神识慢悠悠离开识海。
甫一醒来,陈实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从窗户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外面是董成,他提着一只还在滴血的鸡,正往屋子后头走去。
屋子后头有一间小茅屋,看着像是豢养牲畜的地方,董成来到小茅屋前,还没推开门,屋子里便伸出了一只白惨惨的胳膊,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鸡。
陈实耳力胜过常人,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也能听到茅屋中传来的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音。
陈实还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脖颈间却横过了一把剑,剑光如水,寒意凛然,垂下的玉蝴蝶翩然欲飞。
陈实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个煞星怎么跟上来了??!